第11章 人艰不拆

这虚影双脚离地，衣衫褴褛，乍一瞅活像挂在空中的乞丐。这“乞丐”约摸十七八岁，剃着寸头，肤色青白，五官立体，看起来还挺帅。就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人时总带着那么点狠戾。而这正是乐瑶要找的阴间好友，纪风宇。

2017年1月，纪风宇因跟常年酗酒吸毒的父亲在家中发生冲突，被刺三刀，不幸丧命。而他死后他父亲逃了大半年才被抓回来，没人给他办葬礼，也没人为他送行、更没人为他烧一柱香，立个牌位。纪风宇对世间之事心存过多的怨念，一直无法放下过去转世投胎，一转眼便成了孤魂野鬼。

是乐瑶无意中看见他在佛店外徘徊，请他“食”了三柱香，并与他聊了聊。乐瑶得知他居然只跟他住隔一条街之后，还为他每日诵经，希望能早日解开他的心结。

后来心结还是没能成功解开，但“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要说这世间纪风宇最能信得过谁，为有乐瑶。

“你是谁？”此刻的纪风宇却是皱着眉头，嗖的一声飘到乐瑶一厘米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青灰色的邪气正在他的影子里不断溢出来，大有乐瑶说错一句话就要将他掐死的阴沉，“你怎么知道如何召唤我？”

“风宇，我是乐瑶啊。”乐瑶小声说，“你还记得我吗？一间佛店的乐瑶。”奶奶的熊，有点紧张啊！这得五百多年了吧？

“乐瑶？”纪风宇上下打量片刻，戾气缓缓收回去，似乎是不敢相信，“你小子真是乐瑶？”

“对对对，就是我！”乐瑶见他似乎还记得，忙不迭点点头，又往浴室外瞅了瞅，声音压得更小，“我、我这不是在2019年3月死了么？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来了。现在这个是我的新身体。你这些年怎么样？我死之后还有人帮你诵经吗？”

“……外面那个是你什么人？”纪风宇不回答乐瑶的问题，突然问。

“外面？”乐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纪风宇说的是续尧，“哦，他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合法配偶。我最开始是在塔罗星醒过来的，是他带我来的这。”说完见纪风宇表情有些奇怪，乐瑶问：“怎么了？”

“他要醒了。”纪风宇说。

乐瑶：“！！！”

乐瑶仔细一听，外面果然传来了细微的被子摩擦声，紧接着没多久，他似乎听到续尧嘴里在嘀咕什么。他没听清，说了句：“他身上有那么重的亡灵怨气，怎么这个时间还能醒？”

那么厚重的怨气，正常情况下都足够睡到明早天亮了吧？！

纪风宇皱眉说：“他可不是一般人。你没发现他能自行化解怨气吗？虽然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但这人骨子里扬着正气，一般的怨气缠不了他多久的。”

所以明叔说续尧生会儿闷气睡一觉就好了？

乐瑶问纪风宇：“你认识续尧？”

纪风宇冷哼一声，用不屑中似乎还带着一点佩服的语气说：“续阎王么，这颗星球上有几个不认识？”说完他便快速穿墙而过，整个立到了续尧后背上。

续尧仍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本来眼看要醒来的，结果纪风宇这么一踩，续尧就醒不过来了，皱着眉头继续睡觉，脑子里全是恶梦，那表情看起来颇有些苦恼。

乐瑶：“……”

乐瑶赶紧合上智能百叶窗，免得外面有人看到，然后以眼神寻问纪风宇，方不方便说话。

纪风宇四下打量一翻：“我说话他听不见。你说话小声点。”

乐瑶稍稍松口气：“风宇，我招你来是想问问你，这五百多年都发生了什么。还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回去。这里……卧槽太操蛋了，我这个身体是个omega你知道吗？说什么有发情期！简直无语！”

纪风宇隔了数百年再次看到乐瑶猛地用手扇风，有些恍惚。这是乐瑶闹心的时候常做的动作，没想到带到这来了。他看着发会儿呆说：“回去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我都回不去。两百多年前的自然灾害是灭顶的，打那之后，我们就都没有家了。你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的怨气特别重吗？”

乐瑶说：“发现了啊。我还想问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风宇把灯放得更暗了一些说：“长达十五年的那次大迁移，有太多人被遗弃在这里。他们……就变得跟我当时一样。”

什么一样？

这个问题在乐瑶脑子里刚一闪过，他便自己先想明白了。在来华夏星的路上他也曾为了多了解这五百多年的历史而去网上搜找资料，他发现当年的那场大迁移就和他曾看过的灾难电影里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以逃离。事实上人类在面临灭绝性的重大灾难的时候，会和其他动物一样，重点去保护相对更有机会活下去的优秀基因，因为这是动物的天性。

那一场迁移带了近十五万人口到塔罗星，而被留下的远比被带走的多得多。如果这些人都能放下执念和怨气还好，但总有些人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也许他/她心中并无怨气和执念，但却有那么一两个他/她所牵挂的人，这样也会和纪风宇一样，久久不能往生。

乐瑶无法想象这世上到底会有多少孤魂野鬼。他们被留下来，没有人送他们一程，没有人祭拜。他们甚至无法去投胎，因为想也知道这里几乎没有新生命降生。他现在甚至怀疑阴间法度还在不在。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乐瑶还记得自己曾经给纪风宇烧过一幢豪宅，还烧了衣服和金元宝呢，可纪风宇现在这样子，怎么瞅都是过得不太好。

“离这大概六七百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坟地。”纪风宇说。

“坟地？”乐瑶突然想到什么，“今天是阴历几月几号你还记得吗？”

“你看我像会记这种事的鬼吗？”纪风宇脾气有点冲，瞪了乐瑶一眼，“你想干嘛？”

“我想给我的符笔加持，得在三十那天。要不这样，你先别走。你留下来，回头我给你再弄一套房子住。”乐瑶说，“别人我暂时管不了，我好哥们儿我还是能管的。等天亮了我就去买纸，然后给你糊一套新的。”

“行。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先走了。”

“走？”乐瑶愣，“去哪儿？”

“你们两口子睡觉我留在这儿干什么？当然是回我该回的地方。”

“我靠！那怎么行？”乐瑶不同意，“他身上的怨气都散了这么多了，你这一走他肯定得醒。那万一他要是……”乐瑶指指续尧，再指指自己：“这一看我就不是他对手啊！是哥们儿不是？！”

纪风宇瞅瞅续尧，瞅瞅乐瑶，勉为其难说：“行吧。那你睡，我踩着他。”说完“嘁”一声：“今天防他防如狗，明天和他牵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