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辰

林稚:“……”

林稚顿时觉得脖子仿佛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看起来挺会演戏的一孩子,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一时语塞, 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 面不改色地把锅扔给了敖青:

“先前在玉清溪, 为师技不如人, 已无大碍了,你不必挂怀。”

他认为再和这人待下去,沈焕还不定会说出多少让他词穷的话来, 遂决定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他正经人似的打量了沈焕一番, 话音里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慈父的关怀:

“为师看你脸色不大好,先回去歇着罢。别的事, 日后再说。”

沈焕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双脚在原地生根了,动都没动一下, 反而又望了他一阵,嘴角含着人畜无害的笑, 眼睛却又黑又沉, 叫人辨不出真正的情绪, 只能听见他有些迷惑地问:

“师尊从前当真不曾见过我么?”

林稚一个没绷住, 差点儿当场露了马脚。

他忙不动声色地把微微发抖的手背到了身后, 强作镇定地道:“你三番五次地提起, 是为何?”

沈焕便低下头道:

“是弟子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还说!为师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隔三差五地吓我一次是何居心!

林稚捧着他那颗饱受惊吓的心, 还要宽容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意:“下去吧。”

他一直避免与沈焕四目相对,也因此没有看到,沈焕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他衣襟处停留了一瞬, 又虚虚地滑过他的脸,之后方才礼数周到地告辞了。

止水峰除了他们师徒四人,一般是没什么人来的,空旷得很。但即便如此,出了书房,沈焕脸上也依然挂着斯文的笑容,一直到进了他自己的住处,那足以惹人耳目的和煦方才隐去。

他站在门后,恰好避过了自窗格处透进来的天光。大概是背光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玉瓶,回忆着方才和林稚的对话。

他师尊说他脖子上的伤是那天忽然冒出来的那个人弄出来的,可他看得分明,在那秀颀的颈项上,除了清晰可见的指印,还有隐约的红色痕迹,半遮半掩地藏在衣襟之下,衬着那人素来板正清寂的神色,有一种引人遐想的暧昧风流。

沈焕又拈出玉瓶里的丹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漠然地想,虽然那与他无关。

他无意探究他这位师尊私下是位什么样的人。让他牵萦于心的,是他方才在书房外,一眼见到里面披散着头发的男人时,心底再度腾起的熟悉感。

比初次见面还要强烈。

到底是谁呢,他想。

那人费尽心思地为他驱毒,带他历练,就因为占着师徒的名分么?

另一桩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是他竟然不记得,他是怎样到的那间密室,林稚又是怎么为他驱毒的。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意识全无的境地,也清楚自己对这位才认识没多久的师尊毫无师徒情分可言,更谈不上信任。

会不记得,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那人对他的记忆做了手脚。

沈焕下了定论,不慌不忙地闭上眼睛,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毫无异常。

毒确实解了,尽管仍有些许残余,经脉却已经拓宽了许多,灵力游走其间,顺畅得甚至有种欢快的意味。

那又为何要封了他的记忆?

瞒着他什么?

眼前倏忽闪过那人常年板着的脸。明明生就风流的眉眼,却从来也没见他笑过。

不知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沈焕出神地想了一下,心里无端地有些软,而后悚然一惊,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他在动摇什么?

***

那厢,送走了沈焕这尊大佛,林稚这才捂着胸口缓缓地往后靠在了墙上,惊魂未定地问系统:“我要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吗?”

系统一口否定:“不用,清寂真人只要给主角解毒就好。”

林稚不过脑子地问了一句:“那不会出事吗?”

系统:“怎么会?这是主角本来就要经历的事,大人只要按照剧情来就好了。”

“那好吧。”林稚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他解决了一桩心事,很有点儿闲得慌,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找到事做,只得询问系统: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了。”系统看起来也很为他感到高兴,“大人接下来只要好好带徒弟,等主角叛……离开留仙宗,你就可以回去了。”

他用的是沈焕那副声音,含笑低语时会带着些许鼻音,好听归好听,难免会出现个别吐词不清的情况。林稚听得心尖一酥,对他中间的细微停顿,便无意去追究,想到即将离开这里,心情振奋,又拉着系统扯了半天的闲篇。

系统今天也意外的有耐心,大概是才让林稚“吃了亏”,他心里过意不去,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过欠揍言论。

直到暮色渐起,林稚才意犹未尽地止了话茬,说:

“老板今天好大方,居然发奖金了。”

系统:“?”

林稚微笑:“没,夸你呢。”

他以前可是打听过了,风月场所里出名的清倌儿,陪聊都是要钱的。

系统自认已经赔罪完毕,语气也放肆了起来:“大人这么健谈,怎么不见你和你的师兄师姐徒弟们说话?”

林稚摆摆手:“嗨,那怎么能一样。”

系统:“哪里不一样?”

林稚微微收了笑意,他本是风流多情的样貌,便是不笑也动人,此刻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里却满是让人心凉的清醒,口吻也凉薄。他说:“我和他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何必平白为自己惹下太多没必要的羁绊?

系统沉默了一下,轻声问:“大人没想过留下么?”

林稚奇道:“我留下来做什么?”

系统:“那我怎么知道?”

林稚神奇地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恼怒的意味,忍不住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呢。”

系统彬彬有礼地道:“你也知道,只是你以为。”

林稚:“……”真是可爱不过三秒。

***

就在林稚以为他能清闲下来的时候,沈焕却一反常态地,开始频繁来找他。

他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来,每次来总能带上新的问题,像什么,这套剑术的哪哪该如何衔接才自然啦,心法的哪一句又参不透啦,甚至今天,他带上了自己画的一幅画来询问林稚。

林稚匪夷所思,好好的一个尚武世界,他怎么就想到了要去学画?又不是那等以画入道的修士。

好在他年轻那会闲得无聊,杂七杂八地学了很多东西,于国画也略有涉猎,因此就还算淡定地忽略了沈焕偶尔扫过来的探究眼神,示意他把画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