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第2/3页)

透过轿帘,她看见易燕吾站在不远处,一群护卫正将一具具尸首运出树林,放在另一边的大车上,准备运出去掩埋。

文臻盯着那一具具尸首,呼吸渐渐急促。

这里面,有没有,他的……

不,不会……

不可能……

易燕吾那边看起来事情已了,他板着脸走过来,文臻放下帘子,听见一帘之隔他道:“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朝廷派人潜入了大院,意图混入丹崖居刺杀家主,被当场炸死。”

文臻头靠着轿壁,克制住方才听见这个噩耗时忽然涌来的昏眩感,一手紧紧扣住了窗栏的木边,一手还不忘记扣紧易修年的脉门。

透过帘子缝隙,可以看见易燕吾一边走一边擦着手上黑灰,冷笑道:“在城里散布谣言是吗?谁还不会这个。可惜尸首都炸成了肉堆,一块块的分不清,不然直接挂到大院门口,教全城百姓都来瞧个明白。”

文臻咬牙,一个手刀劈昏了易修年,掀开另一边的轿帘,从窗中蹿出。

之前混入护卫队伍的她的人,已经在一路上慢慢解决掉了易修年的护卫,此刻正好团团站在轿子边缘,挡住了四面八方可能的视线。

这一边的轿窗正好面对一堵墙,文臻趁势上了墙,墙后是一座空院,这些天易家的地形她早已摸熟。

她的护卫们也跟着一个一个过了墙。

此时易燕吾过来,一偏头看到了易修年的小轿,愕然道:“修年?你不在外宅那里,跑这么来做什么?”

轿子里头没有动静,易燕吾脸色一变,掀开轿帘,便看见了被打昏的易修年。

顿时一片乱象,人声脚步匆匆,处理尸体善后的人也顾不得了,在易燕吾的厉声命令下,先去搜寻潜入大院打昏易修年的刺客。

没人想到去查就在一墙之隔的文臻等人。

等到这一片寂静了,文臻也来不及和那些眼睛亮亮看着她的属下打招呼,当先越过了墙。

大车里的,是比较完整的尸首,看一眼装束,便知道是丹崖居的影子护卫。

林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被火烧的,被箭射的,被刀砍的……文臻一具具翻下去,胃里好像翻腾着一整座的海,波涛激涌浪卷飞流,冲得人眼珠发红头脑昏眩,思维却成了一片空白,只感觉指下躯体的冰凉透筋穿髓,冻得全身都僵木了。

她觉得自己抗拒而恐惧,却又不能不翻下去,像一个跟斗,天旋地转,翻入一个噩梦。

她身后,终于混进来和她会合的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初的喜悦被冲淡,原本以为丹崖居是被殿下和文大人他们炸掉的,现在看来,难道有人还折在里面吗?

联想到文臻的神情,和现在还没看到殿下,众人对望一眼,各自在对方眼底发现了巨大的恐惧。

文臻却忽然停了手。

她闭上眼,又回想了一遍被推出去前的景象。

燕绥把影子护卫一把砸在了迷宫水晶板上。

唐羡之在转动石门。

水晶板下冒出黑烟红火。

不,唐羡之不是在转动石门!

还有那个影子护卫……

那个时候怎么会忽然有影子护卫上楼?

文臻忽然站起身。

她奔向树林。

……

时间回到昨夜,爆炸之前一刻。

鼻青脸肿的唐慕之出现在丹崖居空荡荡的大厅内。

此时大厅之中没有人,她在无声吹着口哨,夜鸟在丹崖居外扑扇着翅膀来回飞,引得那些护卫警惕追逐,将人都引走。

而这巨大空荡的丹崖居里,明明有很多蛇虫鼠蚁,她甚至能听见那些东西如潮水般在某处不断爬行,细碎的声音在她耳中听来如美妙乐章,但是视野里,一只都没有,甚至她一直在以哨声召唤,也召唤不出。

她忽然仰头,看着楼梯的最上方。

她催动口哨更急,过了一会,有一条蝎子顺着楼梯飞快爬落。

这只蝎子,是从文臻从床底撬起的那一小块地板下爬出,顺着石门的缝隙,听到了唐慕之的召唤,来到了她脚下。

唐羡之拿起蝎子,嗅见了一丝奇怪的气味,她又闻了闻,脸色变了。

火药味!

她立即蹿上楼梯,想了想,却又停住了脚。

她又返身跳下,拎起先前文臻燕绥放在水底通道出口处的影子护卫尸首,顶在自己前面,往楼梯上爬。

她到的时候,正好迷宫滑出,文臻大叫,听见文臻声音,唐慕之脸色一变,随即又听见燕绥的声音,她下意识将那具尸首往前扔出,好给自己做个掩护。

这具尸首,就是后来被燕绥信手拈来,掼在了滑出的迷宫上,用鲜血和血肉,堵住了最猛烈的第一波爆炸的那具。

燕绥本想引来影子护卫,却不想唐慕之已经赶来。

然后文臻被推出,砸坏长窗,坠入湖中。

她被推出的那一霎,目光只牵念着燕绥,根本没注意到在楼梯下一层的唐慕之。

而唐慕之慢一步冲上来,一眼看见燕绥,和他身侧熊熊燃起的火焰。

她还看见了在燕绥后一步,一掌轰开了石门连接的唐羡之。并看见他将石门顶在背上,扑向燕绥。

当时燕绥前面卡着迷宫石板,身后是卸下石门并背起的唐羡之。

唐羡之只要扑过来,一方面可以用石板压住燕绥,另一方面,燕绥、迷宫和石门,会形成一个安全三角,正好可以在爆炸中护住唐羡之。

但如果燕绥逃脱,迷宫打开,唐羡之就会扑到爆炸的迷宫石板上,被身后石门死死压住,成为两者间被爆开的肉饼。

唐慕之一瞬间脑中一昏。

她忽然明白了今晚自己有两个选择,两个不同的选择,会对她,对唐家,乃至对东堂都有莫大影响。

救谁?害谁?

燕绥在门里,身后是唐羡之,身前是她,她只要伸手一拉,甚至只要不动,燕绥便有机会逃开,并让唐羡之自己压死自己。

她如果堵住这门,不让燕绥离开,唐羡之就能得救,唐家也能得救。

唐家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智慧与手段都在巅峰的燕绥。

一念,便是他人的天堂地狱。

一个是所爱,一个是至亲。

唐慕之一瞬间目眦欲裂。

石门之内,燕绥和唐羡之都看见了她。

两人都没呼救,没说话,甚至燕绥都转开了眼睛,低头在看迷宫。

唐慕之一声大叫,猛地蒙住了眼睛,头也不回往下一跳。

她无法抉择,决定都不救!

极度愤怒之下,她凶厉暴躁性子发作,竟然自己跳了下去。

她在混乱之中,却没注意到,自己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道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