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一天下午, 疏长喻便被从大理寺放了出来。

据说,大理寺卿景牧大人, 一路追查那账册与账目的错漏,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工部尚书钱汝斌大人那儿。在钱大人那儿, 景大人不仅查到了疏长喻家里没找到的账册,顺带顺藤摸瓜地, 将钱大人贪墨的巨额金银挖了出来。

数额之巨,满朝震惊。据说钱大人贪污的钱, 整整顶了国库两年的开支。算起来,自从他上任, 活活将工部半数开支剥进了自己囊中。

除此之外, 疏大人的案子也水落石出。据说是疏大人清廉如水,钱汝斌索贿不成,便栽赃嫁祸, 将自己贪去的那笔亏空,算在了疏长喻头上。

而疏大人之清白,账册可鉴, 官道修葺的诸位官员工人可鉴, 朗朗天地皆可鉴之。

疏长喻一路上听着那个送他出去的小狱卒喋喋不休地说话, 心道景牧这小子不知跟谁学的, 倒有一套用瞎话将事实串在一起的本事。

“大皇子如何了?”他问那小狱卒道。

小狱卒闻言唏嘘了一声:“听说在宫里上吊自杀啦!”

——

他径直入宫面圣,乾宁帝扶着他的胳膊一顿推心置腹的安慰和夸赞,又给他擢了一级, 升成了工部侍郎。

乾宁帝自有这么一番本事。他心里对谁都怀疑的不得了,有些风吹草动就定了罪。待真相大白他脱了罪,乾宁帝又能仍摆出一副温和亲昵,推心置腹的姿态。

疏长喻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待乾宁帝让他回家休憩两日,他便退了出去,径直回了将军府了。

途中恰好遇见了入宫的景牧。他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半步都未停顿便同他擦肩而过。

待到了将军府,李氏和顾兰容已经等在了门口。

“我儿可是受了委屈!”李氏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一双眼便垂下了泪。他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搀住他的胳膊,哭道。“总算是昭雪了!”

一侧,顾兰容也抹着眼泪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李氏扶着他,将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待见他一切无虞,甚至看起来颇为健康,比去时稍圆润了些,不由得感叹道:“当真二殿下说到做到。他当初便让娘放心,说定会照顾好你。”

“……景牧?”疏长喻皱眉。“母亲是怎么见到他的?”

一侧,顾兰容道:“敬臣且不知。自那一日你入狱之后,二殿下便来过一次,让我和娘放心。此后每过几日他得了空,就会到府上来看望。”

疏长喻心里冷哼了一声——一切皆因这竖子而起,好人却是让他做尽了!

李氏放了心,便没多让疏长喻在此多作停留,叫空青扶他回去歇息了。

疏长喻一进门,便看到廊下的鹦鹉架上站着的那只小肥鸟儿。

那鸟儿这阵子被养得好极了,毛色油光水滑,那身子似乎又圆了一大圈。它站在鸟架上,翘着那精致的小尾巴,懒洋洋地唧唧啾啾叫着,似是在晒太阳。

疏长喻皱起眉。

“可有那鸟架的钥匙?”他问空青道。

“有的,少爷。”空青连忙答道。

疏长喻抬了抬下巴,朝那鸟架儿示意了一下:“去把这鸟放了。”

“哎——?”空青一愣,接着便有些不舍得,劝道。“公子,这鸟儿平时可爱极了,模样还讨喜。夜里从不乱叫,乖得很……”

疏长喻听着他夸赞这鸟儿,心里刺挠挠地不舒服,像是空青正当着自己的面喋喋不休地夸赞景牧一般。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打断道:“放了去。”

说完,他便站在那儿,摆出了一副要盯着空青将鸟放了才罢休的姿态。

空青无法,只得去找了钥匙来,打开了那鸟儿小爪上的桎梏。

却没想到,那小胖鸟张了张翅膀,只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便又将翅膀收回绒毛里,仍旧站在那里。

空青噗嗤笑出了声,对疏长喻道:“少爷您看,这鸟是舍不得您呢!”

疏长喻看它这怡然自得赖着不走的模样,一时间和景牧像了个十成十。

他沉着脸走上前去,抬手要将这鸟驱赶开。

那雀儿委屈巴巴地啾啾叫了两声,扑腾了几下,便落在疏长喻的书桌上,又不动了。

它懒得飞都不愿飞一下,就蹲在那儿歪着头,拿一双无辜的黑亮亮的眼睛看向疏长喻。

疏长喻眉头皱得死紧。

这谁捉来的小动物,还真是随谁的个性。这一副赖下不走的小无赖模样,活脱脱就是翻版的景牧。

疏长喻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它,径直自回了卧室。

空青见他不再跟这小动物较劲,心下一喜,连忙将那书桌上卧着的小雀捧起来,仍安置在廊下的架子上。

“少爷不是不喜欢这小鸟儿?”一侧一个丫鬟见他做的这一串事,提醒道。“你仍将它挂回来,岂不是要惹少爷不高兴?”

“你看少爷此时不喜欢,可之前哪里见过他不喜欢?”空青闻言,胸有成竹地笑道。“还不是整日喂食喂水,宝贝得紧。你看吧,不过一时的,以后少爷定是仍喜欢它的。”

——

这日下午,方轮值完的戴文良便溜到了将军府来。

“我就说你小子不是那种贪污受贿的人!”戴文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看吧,就是那老匹夫陷害你!”

“那我还真谢谢你信任我了。”疏长喻笑道。

“若不是你身体不好,做不了武职,我定要让你把这官辞了,跟着你哥哥带兵打仗去!”戴文良又说。“这帮文官一个个的,什么玩意……”

疏长喻提醒道:“不可以偏概全。”

“呸!你还替他们说话!”戴文良愤愤道。

“一码归一码。”疏长喻不赞成地说道。“你这般说,岂不是将好人都冤枉了?”

戴文良撇了撇嘴,不再同他说这话题了。

“我今日原是想给你带壶望月楼的杏花酒,来给你庆贺庆贺。”戴文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前两日,我叫几个兄弟带着上了那春水巷的青楼里去。那儿有家青楼,杏花酒比望月楼的好喝多了!”

“你去青楼?”疏长喻登时笑出了声。“怎么,你是不怕你那醋性大的谢二小姐不高兴了?”

“呸!”戴文良一掌拍到他肩膀上。“上青楼去又不是只做那档子事!我们几人不过是去喝酒听曲儿,跟去酒楼没什么分别。”

疏长喻噢了一声,道:“戴公子也学会行那风雅之事了,妙哉。”

戴文良气得扬手要跟他比划:“你还取笑我!怕不是要吃拳头了!”

疏长喻只顾着笑,丝毫没将他的威胁当一回事。

片刻后,疏长喻身心舒畅,又问道:“不过这些时日青楼里挺热闹吧?听说湖州的那帮乡试考生们全都被召进京来了,要重新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