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ROUND2-2

小区里该上班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门卫晓得他不是正经上班族,但也极少在早上十点钟见到他,颇为惊奇地和他打招呼:“早啊,方先生!”

方栖宁微笑回他:“早。”

门卫想起什么,在岗亭里喊他:“方先生,之前有个人说是来找你的,我看他穿得挺齐整,登记之后就放他进去了。”

“……是多久之前?”

“我看看现在几点了,哎,都十点半了,那人来得挺早的,估计那会儿是八点多。”

方栖宁抿唇:“好,谢谢,我知道了。”

小区门口到楼道的距离只需要三分钟,方栖宁走到电梯前,却迟迟不敢按下按钮。他右手攥成拳,拇指缓慢地摩挲着食指关节,最终松开,按开了电梯门。

几秒钟之后,电梯升上十二楼,方栖宁与电梯门一同睁开双目,迈出最艰难的第一步。

行李箱连着拉杆靠在防盗门旁边的墙壁,陆岸闻声侧过脸望过来,恰好对上了方栖宁黑亮的眼睛。

方栖宁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抱了一只猫。

陆岸不觉等了很久,十分平和地抱着猫走过来,语含期冀地问他:“小宁,你还记得它吗?”

怎么会不记得,方栖宁的出国毫无征兆,之前一天他还和陆岸说好下周带猫猫去打疫苗。当年的猫猫才一个多月大,是陆岸朋友家的银渐层生的幼猫,抱回家才一星期,方栖宁还没有想好要给猫猫起什么名字。

他忍住酸楚,小声说:“记得,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陆岸笑了笑,说:“没有,一直喊它猫猫,它也习惯了。”

他一说猫猫,怀里的小猫警惕地抬起头,发现似乎不是在叫自己,又缩了回去。难得有这样乖巧的小猫,极为肖似陆岸温柔的性子。

方栖宁伸手想去摸摸它,小猫早就忘了这个人,黑漆漆的圆眼睛瞪着方栖宁,不乐意地喵了一声。

伸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方栖宁慢慢垂下手臂,绕过陆岸,在门上按了几个数字,连人带猫一起放了进来。

陆岸一手抱猫,一手提着行李箱,尝试和他解释:“小宁,你这几天多和它一起玩,它就能认得你了。”

他之所以拖了个行李箱过来,因着里面装了折叠猫窝,和一大堆给小猫用的东西,至于陆岸本人,只草草收拾了几件衣裤就过来了。

方栖宁自进门起就一直沉默,陆岸忙着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边温吞地同他说话,就好像握住了时间,让年份倒流回只属于他们的那几年,也是方栖宁最快乐的那几年。

陆岸重新搭好猫窝,小猫踏着细软的爪子小心试探陌生环境,见它的住处还是原来那个软乎乎的地方,照顾它的人也是眼前这个人,于是终于放下心来。

“小宁,”陆岸拉起行李箱的拉链,手指搭在拉杆上,“有客房吗?”

有是有,三室一厅的房子,但只有他一个人住,他平常连主卧都不常踏足,更遑论会费心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

方栖宁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视线一直盯着脚下,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客卧。”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睡主卧其实也可以。陆岸,我平常是不怎么回这里住的,你知道,我开风眼,作息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歇在风眼了……其实你没必要搬过来的。”

“我知道啊,”陆岸牢牢地盯着他,展颜一笑,“我就是来纠正你的作息的,没别的意思。”

方栖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细细想来也并无听错的可能。他懵懵地看着陆岸,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发麻,一双脚无意识地晃荡,不小心磕到桌腿,他立刻绷直身体,干巴巴道:“哦。”

客卧空空荡荡,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铺了最基础的素色床单,连枕头被子都没有。墙边孤零零立着一排衣架,再有就是两只小柜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

方栖宁打开橱窗,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摊开放在阳台的架子上,又拿了两个枕头,让它们一齐晒一回太阳。

他忙前忙后,为的是避开陆岸。这边一停下来,方栖宁就径直往主卧里钻,将门嘭地一声合上,与外界隔绝开来,有如叛逆的小孩,不愿与任何人和解。

地板上铺了一层绒毯,方栖宁背对着门,缓缓坐在地毯上,盯着细碎的绒毛发呆。

然而陆岸步步为营,不给他喘口气的机会,咚咚扣着房门。

“怎么了?”

陆岸隔着一层厚实的门板说:“我可以用厨房吗?”

方栖宁吐息微弱,回答他:“你用吧。”

哪怕陆岸是打算问他,能不能烧了这套房,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陆岸顿了顿,吃了他一个软钉子也照样往肚里吞,有意无意地说:“小宁,你没事可以陪猫猫一起玩,我就不打扰你了。”

方栖宁听着他往反方向走的脚步声,脱力般靠在门板上。

他可以在别墅和裴泽同住一间房,自然也没理由拒绝陆岸的同居要求。

——陆岸是想和他复合吗?

这不可能。用三个月去修正一段关系都稍显冗长,三年实在是在浪费时间。他的确是每时每刻都在为当时的决定而后悔,但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这是方栖宁种下的因,苦果理应由他来尝。陆岸作为受害者,早该海阔天空。

退一万步讲,陆岸在与他重逢的一刻回忆翻涌,不再在意他犯下的错,起了重温旧梦的心思,在方栖宁提出恋爱洗牌之际,按照陆岸的性格决计是要拒绝的。

方栖宁越想头越痛,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个胆小鬼,不愿相信陆岸在三年的变迁中随波逐流,在文娱界的染缸中变了色。

陆岸加入洗牌游戏,这听起来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悖论。

背后的门板突然发出嘶啦撕啦的声响,刺激得他头皮发麻,方栖宁猛地起身,打开门,一只漂亮又娇小的小猫蹲在门边,猫眼一闪一闪。

方栖宁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蹲下|身抱起小猫,真如陆岸所说,这是只不认生的猫,时隔三年,不过又重见两面,就能娇气的冲着他喵喵叫。

他抱着猫往前走,正在厨房忙活的陆岸闻声探出头,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原先他们住在一起时,陆岸也是常常做饭的。

方栖宁低下头,想假装没看见,却被陆岸迅速叫住,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小宁,中午想吃什么?”陆岸说。

方栖宁又陷入了一种叫他头痛的困境,陆岸似乎在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地带着他回忆过去,而方栖宁却捉摸不透他这样做的目的。

“都可以,冰箱里没什么能吃的,你看着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