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俞见暖眼前自然浮现了曾经出现过的往事。

床底的背靠背, 灯上的吊死鬼，墙上的人脸花纹, 镜子里的黑影。

还有突然被俞浦深封起来的床底, 换上的新吊灯，墙纸在他出去旅游的三天里换成了另一个图案，卫生间的玻璃也没了裂痕。

以及总能及时出现在各种场景把他拎回家的俞浦深, 和恰好有各种借口帮他解围瞒过父母老师的哥哥。

如果按照一般的评判标准而言，俞浦深和俞见暖在学生时代，都称不上什么叫人省心的好孩子。

俞浦深就不必说了，作为一个前·问题学生，他一度让老师家长伤透了脑筋。

尤其是按照惯例, 通常一个班的学习委员都是这个班成绩最好的学生担任，对全班同学起到积极鼓励的榜样作用。

可俞浦深这上课睡觉迟到早退, 作业从来不交, 还时常被目击到打架斗殴出入网吧游戏厅的年级第一，怎么看都只能成为反面教材，给努力读书的学生灌上一口毒鸡汤。

别看他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宅样，混的时候也是能一个干十个的。

而跟俞浦深这样正统的问题学生相比, 俞见暖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令人头疼。

俞家的小儿子性格活泼聪明可爱，不管什么时候都笑嘻嘻的像是没什么心事, 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但所有人都会觉得, 这是个“奇怪”的孩子。

俞浦深从搬进叔叔家的第一天，就充分感受到了这种奇怪。

倒不是吃饭的时候俞见暖突然放下筷子跑进房间，还锁上门又是叫又是砸东西。

毕竟小孩子总归有点小脾气, 莫名其妙突然多出来个哥哥，连他的房间都要抢走一半，不闹腾一番俞浦深才要觉得奇怪。

而且还知道关上门再闹，不是当着他的面又哭又叫倒地打滚，已经很给面子了。

问题在于半夜的时候，本就没睡安稳的俞浦深被“叩叩叩”的声音吵醒——那声音来自他的床底，有什么在轻轻敲着他的床板，一下一下带着奇怪的嘻嘻笑声。

此时旁边床上俞见暖也不见踪影，俞浦深当然被吓了一跳，一瞬间他脑内就自动掠过了几十本各种套路各种操作的惊悚鬼故事。

要是小堂弟在一边好好睡着，俞浦深肯定就本着不作不死的原则装没听见了。但旁边小堂弟的床空空如也，俞浦深虽然胆战心惊，但还是打开灯，往床底看去——

“停！”

正听着俞浦深回忆往事的俞见暖面如菜色，显然回忆起了些什么。

“我说怎么第二天两只手全是伤……你那时候居然没把我打死，也是不容易了……”

想想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叫敲床板的声音吓得半死，肯定满脑子什么床下鬼背靠背。结果一低头发现是小堂弟躺在床底下搞事，俞浦深没当场把他拎出来打死，涵养是真的好。

“你那时候看上去挺奇怪的，不像是故意恶作剧。”俞浦深耸耸肩。

字面意思上的奇怪。

虽然小堂弟那时候睁着眼睛，还嘻嘻笑个不停，但那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清醒状态。

梦游？

想起婶婶说过小堂弟睡觉一定要锁门的习惯，俞浦深觉得这个推测挺有道理的。

所以很有寄人篱下自觉的俞浦深没有叫醒自家小堂弟，而是体贴地把床单放下遮住光，关上太亮的大灯打开台灯，坐在俞见暖的小书桌前看着一整夜自己带过来的书。

其实还是害怕的，不敢睡。

“到了四五点的样子，你就自己爬出来了。”俞浦深至今都能明确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仰头想着给俞见暖复述了一下他那青蛙式从床底爬出来，同手同脚钻上床的奇怪姿势。

俞见暖心惊胆战，意识到自家哥哥有多少事没跟自己说，“那我没干什么、就……对你、对你不怎么友好的事情吧？”

救命他小时候经常半夜害怕钻俞浦深的被窝啊啊啊！

“有啊。”俞浦深一拍手，“的确有一次差点被你掐到脖子，不过你那时候体力太差，很容易就摁下去了。”

“也对……”俞见暖捂着额头，自家哥哥现在这战五渣弱鸡样看多了，他都要忘了俞浦深读书的时候战斗力爆表，摁他跟摁只鸡似的轻松。

哪怕是鬼上身力气翻倍的他。

俞见暖期期艾艾，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那个的？”

他以自己修行并不是很多年的经验发誓，自家哥哥绝对就是个百分之一百的普通人。别说能看见鬼什么的，哪怕是0.0001%的感应都没有，就是真的放个鬼在他面前甚至鬼上身，俞浦深都不会有任何一点点察觉。

能发现他的不正常还能接受这件事，这观察力和心理素质犯规了吧。

想想俞浦深刚来他家，只是十四五岁的初中生啊喂！

“大概……”俞浦深也有点记不太清楚，想了想才答道，“大概一年以后？毕竟还蛮惊讶的，接受起来需要点时间。”

他的表情可没有半点很惊讶的样子，平静到让事情的重大程度几何倍下降。

进而俞见暖的心情也从“被发现了要死了要断绝兄弟关系了”的极度恐慌，变成了现在“撒谎被戳穿要被训要被扣零花钱”的……

咳咳，恐慌。

“因、因为一般人都不太会信这个……我说了也，也……”俞见暖语无伦次，“而且不是会觉得、就觉得很吓人吗？”

他在此之前设想过无数次秘密被戳穿的场景，每次都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即便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懂错漏百出，他也经常会被俞浦深冷着脸说他怪物的噩梦惊醒。

他在同门师兄弟中见过太多先例，不说别的就是他的室友，也是因为与常人不同的异样天赋，与家人如同断绝关系无异。

俞见暖接受不了这个，他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了，哪怕是哭着喊着耍赖抱大腿也不要被哥哥踢开。

俞见暖眨巴着眼睛，小心脏跳得比他面对僵尸大Boss还快。

俞浦深：“不会啊。而且按照这个思路，你的行动就很合乎逻辑了。”

那些俞见暖被认为是“奇怪”的事情，放在这个世界不是唯物而是唯心来看，就变得非常合理。

比如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经常性视线偏移，眼睛老是往没人的地方瞟。

比如有时候突然手舞足蹈像个拼命吸引别人注意的怪胎，事后又会羞耻到蒙着被子哭唧唧骂个不停。

再比如那些莫名其妙的鬼故事，以一个五六岁小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能力而言，可是绝对的超纲题。

俞浦深也不是不惊讶不害怕，他可是震惊了足足两天，才把崩坏的三观拼合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