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天下第一(三十一)

暖烟阁原本是戏台,后来秋先生修建成让人歇脚喝茶的去处,常有人在这吟诗小聚。这次秋先生要用,便提前清了场。

柳玉生坐在红顶的轿辇里,两个力夫将他抬到暖烟阁前。他兴致寥寥,掀开帘帐时,见到那暖烟阁旁的小亭中已经立了人影,于是嗤笑一声,神情说不出的轻蔑。

旁边伺候的小厮凑过来,低声问候:“公子怎么才来?那厢谢公子都排演完了。”

柳玉生微弯了弯唇:“我是没有他那么上赶着献殷勤。”

小厮琢磨着这语气不对,也噤声了。

柳玉生慢吞吞走到暖烟阁旁,秋池水坐在上首。柳玉生早就知晓秋先生脾性好,果不其然,看见他晚到也没说什么,只是下巴往那台上一点,淡淡道:“开始吧。”

只是柳玉生眼波流转,忽地瞄见那人背对着的身影,于是怔了怔。

那好似是莫名击入心房的悸动般,只不过出神了一刻,柳玉生便好似被勾住了魂,无比在意起来。他几乎心下立定了猜测,这背着他的少年,就是那地位超然的谢虚公子了。

谢虚背影生的修长,只外披一件朱红色的外衫,腰身系着衣带,便被勾勒出一弯弧度来,让人看着便想抱一抱。

要说起来,这身影也并不如何魅惑,不过是相对男子而言要更轻盈些,更不如柳玉生自己纤腰翘臀,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也是被秋先生唤了两声,柳玉生才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往暖烟阁那处走。

也不知怎么,柳玉生心中生出的念头,竟是现在登上暖烟阁,便能看见谢虚的真面目了。

柳玉生抱着这个想法,脚步都急促了些。却见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地转身,一双黑沉的眸子便望过来。

好似黑夜般沉寂的颜色。

柳玉生也恰逢其会,偏过头来。不过目光相触一眼,便满心寂静——柳玉生他觉得自己魂都要飞走了。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稠艳动人。

怪不得为何旁人每每提起谢虚,都是那般的神色。

连他自己也要竭力自持,才不至于露出丑态来——

偏偏他如此自制,那人却对他的努力漫不经心。眼前人黑沉的眼睫微垂,覆出一层细密阴影来,唇色殷红如被春日最娇艳的桃花轻吻过,声音很轻,与他道:“柳公子。”

那桃花也从他心底擦过。

他呆怔的太久了,于是谢虚有些疑惑地问:“您不去吗?

他便晕晕乎乎地上了台。

哪怕隔着那么远,那人的眉眼依旧摄人的艳丽。柳玉生发现他似在看自己,连动作都僵硬许多。他调教许久带在身旁的琴师正奏着曲,他却好似连什么声都听不见了,视野里只剩下那一人,在台下望着自己——

柳玉生虽然脑中乱成一团,但身体的记忆还在,因此剑舞节奏踩着节拍。除去偶尔的肢体略微迟缓,倒是未有其他异样。

便是连秋先生,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天外,只微微颔首:“好似还没你平日跳的好——这些时日也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柳玉生微微垂首,声音都似打着颤:“是。”

谢虚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他没听清。

只听见秋先生对谢虚道:“你很闲么?现在去跟着练——舞剑好似要杀人,又不是舞枪弄剑。”

谢虚无辜道:“好。”

却不知柳玉生听的心中不忿,秋先生怎么平白无故的这么……这么凶他。

直到柳玉生回去了,还都在

晕晕乎乎想着谢虚的事。

院落中,服侍他穿衣洗漱的小厮进了门。小厮跟着柳玉生许久,平日说话便也不忌惮。于是询问起柳玉生今天见了那谢虚,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的道行,柳玉生才似猛地惊醒般想起来。

……他原本是去和谢虚斗法的!

结果不仅法没斗上,还表现的痴痴傻傻,像个呆子般。

柳玉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整个人瘫软在榻上,将脸埋进被褥里,忽地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喊声来。

谢虚对着柳玉生的复杂心态全然不知,一心投进花朝节里了。

他的剑舞太过锋芒毕露,并不怎么符合当下时兴的喜好,若是能像柳玉生那样柔软漂亮点,倒是更像模像样点。

这些天花朝节的氛围已营造到最高点,花楹台也修缮完成。底部镂空,勾栏漆上暗沉金色,又在附近建立了许多视野好的私人隔间。

来往的客人莫不热切瞩目,似能想到那天到来的盛况。

就在花魁选举来临前,街上还有小摊贩售卖着画册。

谢虚从送衣衫的小厮那处看见上了色的画册,便也好奇地问他要了一本。

“这是什么?”

小厮刚要回答,谢虚自己已经翻开那本册子了。裁剪的细线旁写着“觅芳录”几字。

那接下来的书页上都是彩绘的美人,各个腰身修长,弱不禁风,一双美目顾盼,说不出的身姿动人,旁边又名和姓名。谢虚翻到了第二页,见那上面是昨日见过的柳玉生,更觉新奇。

只是这里面画的柳玉生,好似并没有真人来的动人。

小厮这时答道:“这东西俗称美人录,每回花朝节时,便会出一册,押谁能上花楹台。听说还有人开了盘,押里面有谁能成为今夜的花魁。”

谢虚又翻到底,失笑道:“却是没有我。”

小厮从头到尾都垂着头,听见谢虚的话,很是无奈:“公子平日不显于台前,画这册子的人看不见,自然画不上去。”

若是让他们瞧见公子的样貌,恐怕这比试也不用再比了。小厮暗忖道。

谢虚翻完了册子,看着酉时将近,便将秋池水为他送来的衣裳穿上。又略微打理形容,便准备出门了。

他今日也着一身艳裳。

那花楹台下的客人都坐的颇远,因此要穿艳些,更引人注目。

谢虚连着穿了几日红裳,这件比前面几天的衣裳都更要繁复精细,上绣着金色暗纹,偶尔转身时,便可见缎面蹁跹,好似覆着银光。穿这样的长裳,又不是多严整的形制,原该显得轻浮。可谢虚身上穿着红衣,却只显出少年气来,尤显肤色白皙,让人想上手去触一触。

谢虚五官的确稠艳得很,却不显阴柔,配着这样精贵的缎料,长身玉立如同从天上走下来的仙人般。

小厮只连看都不敢看,怕会误事。他又去取了斗笠给谢虚放置在手边,嘱咐谢虚下车马时要戴好——倒不是出于特殊考虑,而是戴斗笠是花魁选举的惯例。若是女子,便蒙面纱,在台上再取下来。

这还是从九年前的花魁选举中传下来的规矩,当时的花魁便是蒙着面纱,待结束时才取了下来——或是神秘感作祟,又或是那美人的确好看。当年那一瞥风华,真正是叫台下的客人都神魂颠倒,有客人以万两白银并珍珠十斛买美人一笑,直叫人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