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TRUE END:我们的将来(第2/2页)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脱离镜子后,依旧留有附身在反射性物体上的能力?”元渊突然打破了沉默。

“镜子和玻璃。”我回答道,“我知道你在成为元渊后,仍然窥探着我的生活……甚至用那种低劣的小把戏吓唬我。”

元渊挑了挑眉:“也就只有你会把那种事当作是小把戏了,我以为你会记恨我。”

“是你小看了我,”我耸了耸肩,陡然将美工刀搭在手腕上,目光直指元渊,“那么我要开始了。”

元渊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握住了我的肩膀。

“你知道我还隐瞒了你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最后也不打算告诉你吗?比如你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求生欲过于薄弱,只有借助第三方的选择,才能堪堪维持身体机能。比如我从最初就知道有第三者的存在,却冷眼旁观,甚至为了能够从镜子里解放,在他们的选择中设置了加密的选项,只有在你死亡后才会触发。比如你若是相信我的话返回这个世界,我最后一定会把你关在镜子里,体验下我当年的感受……”

我拍了拍元渊的肩膀,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都知道,有所保留也是我欣赏你的一点。”

我抬起手腕,刀尖稳而精准地刺入皮肤。我能感受元渊握住我肩膀的力气又加大了一分,几乎将所有力气都倾注于他的手指骨节之上。

“那你知道若我现在选择冷眼旁观,你就再也没法说出那些天真又可笑的话。你的力量会全部传递给我,毕竟你是主动放弃了生命,没有人逼你。”

“这我也知道。”我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捏住刀片的手指稳步向右划去,白嫩的手腕上此时已留下1/3一个“一”字,鲜血像是红色颜料般稀稀拉拉地从被剪破了的颜料管里漏了出来。

“但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只有下了注,才知道自己的选择正不正确,”我轻轻笑了,“你愿意下注吗?”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划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元渊在镜子里选择用牙刷戳穿自己喉咙的画面,在小黑屋的玻璃窗户里走出来的画面,成为元渊后首次与我在电梯内交锋的画面……

但最终,所有画面都凝聚成我与元渊探讨剧本的场景,当时的我们正讨论剧本的角色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存在价值。

“不过要是没有观众呢?如果创作者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私的,那被创造出来的角色又该怎么办?”

“那角色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呢?”

元渊曾这么问我。

当时的我则回答“角色承载着创造者的希望和愿景,是逃脱现实桎梏的梦幻。”

因此角色本身就是价值所在。

我一直没法理解元渊为何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拗,为何会在听完我的回答后露出如此复杂的神色。

但现在的我却懂了——因为我们探讨的话题正是他的存在意义。

在我肯定他价值的瞬间,他眼里迸发的是欣喜与感动,那是在他看似冷酷的外表下怎么也无法掩盖的情绪。

是的,我相信元渊能够被我打动,只要我足够真挚,足够努力。

……还剩不到1/3,手腕上的割痕就即将彻底变得完整。

就在这时,我握着美工刀的指尖倏然一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渐渐充盈了整枚刀片,连带着那不断淌血的伤口也被缓和了不少。

我紧绷着的心弦遽然一松,一阵狂喜如同涨潮的浪水猛地涌上我的心头。

——我赌对了!元渊最终信任了我!

我闭上双眼,全身放松地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却如同母亲的羊水般温暖而服帖,将浑身赤裸着的我紧紧包裹在内。

可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即将与元渊一齐重获新生。

躺在浴缸里,我将蜿蜒着割痕的右手手腕轻轻搭在紧握美工刀的左手上。紧闭双眼的我此时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但我的脸上想必洋溢着幸福而充满期待的微笑。

须臾之间,我鼻尖处萦绕着的血腥味早已彻底消散,我手腕上的伤痕不再作痛,光裸着的身体也无法感受到浴缸四壁或水流的存在。

我的身体越来越小,意识越来越轻盈,像是女娲手里的泥巴,越搓越小,最后化为一个小巧的肉团乖顺地蜷缩在一个狭小而安全的空间里。

我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五官,准确来说连五脏六腑也感受不到,可在我失去一切感知的同时,我也正在重新获得它们。

在意识彻底沉寂之时,我的脑海里骤然回放起从前的一切,有痛苦的回忆,也有欢愉的回忆……但他们最后都化为我周身温暖的水流,如同养分般滋养着我幼小的身体,冲走多余的愁绪,洗去我心灵间的阴霾。

元渊,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的呢?我开心地想道,却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开心。在我心中沉淀已久的复杂情感早就被视作污垢,清理得干干净净,于是我的人格再次恢复成了一张白纸。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际,我又突然想起那些不知名的朋友,想起他们是如何将意识消极的我一步一步唤回生机,如同世界上最神奇的画家,用五颜六色的滴管在我的灵魂里注入色彩。

我越想越惊叹,越想越开心,于是使劲地蹬了蹬我的小短腿,骄傲地向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手舞足蹈,仿佛在向那些亲切的朋友们道别。

谢谢呀,不知名的朋友们!

这是我意识模糊前最后的念头。

*

与此同时,B超室里传来一连串轻快的笑声。

“看,他正在向你们挥手呢!”医生眉眼弯起,指着屏幕上的胎儿笑道。

挺着大肚的女人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肚子,侧过头轻声询问站在一旁满脸傻笑的丈夫:“住在隔壁家的珍姐预产期和我是同一天,而且也是个男孩,你说他们能不能愉快相处呢?”

男人无比爱怜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当然,他们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说着,在妻子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响亮的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