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御告

皇帝苏醒过来, 阖宫上下, 比过年还要开心。硬是把这攒了大半个月的喜气,一下子挥洒出来。

收着的大红宫灯,全拿出来挂上, 宫后苑的枯枝, 都系上艳丽的绢花。人人见面, 招呼的声音都要响亮一些,仿佛约好了一般, 要与之前大不相同。

等皇帝能坐起来, 正月已经过去了,谢靖在他背后,放了两个引枕,让人拿来手笼, 让皇帝把手放进去。务必捂得严严实实了,才开始喂药。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朱凌锶受宠若惊, 一时间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跟谢靖, 多久都没靠这么近了,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更别提是这么亲密的接触。

谢靖见他走神, 以为他精力不济,叫了一声,“皇上, ”拿了丝帕,轻轻擦去他嘴边一点药汁,“皇上恕罪。”

哎呀真不好意思多大人了还叫别人帮着擦嘴你说一句我自己来嘛……朱凌锶想要自己动手,一抬胳膊,从手笼里把自己的龙爪扒拉出来,往上一伸,正好搭在谢靖手背上。

误会,误会,哈哈,朕不是故意的,只是大病初愈,头脑指挥肢体,还有些偏差。

朱凌锶赶紧缩回手,谢靖见状,把见底的汤药,放在一旁。又用热巾布仔细擦了擦手,这才捧起皇帝蜷成一团缩在被面上的两个拳头,“皇上恕罪,”挪到嘴边,用脸颊轻轻试了,“冷吗?” !!

说,朕睡着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偷偷跑了好几集,这剧情,朕为何连不上?

不,一点都不冷,从身体到心灵,全都热起来了。

李亭芝提醒过,皇帝刚醒过来,身体器官还很脆弱,循环可能跟不上,四肢末端供血不足。虽说已经立春,宫中又有地龙,还是得勤加看顾,不然冻坏了都不知道。

谢靖见他手不冷,便又转过身去,手从被子底下伸进去,摸了摸皇帝的龙足。

这也太刺激了吧!

朱凌锶气力不继,面红气喘,谢靖才擦了手,见皇帝这般,赶紧坐到枕边扶住他。

还顾不上享受这突如其来的温存,朱凌锶忽然喉头发痒,咳了几声,咳出一口痰,自然被谢靖拿巾布接了,送去给李亭芝验看。

那痰微微发浊,几道暗红的血丝,谢靖见了,胸中又绞上几分。

李亭芝一看,“咳出来就好,按这个方子,再吃七天,到时我给皇帝换一副,固本培元的,再吃一阵,就该大好了。”

他说得大大咧咧,其实心中喜不自胜,他不光是治好了皇帝,还救回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虽然有太医院强大实力加持,但是他李亭芝的医术,还是突出的了不得啊。

虽说医者仁心,不务虚名,可这日后的封赏,带来的好处,一定都少不了。李亭芝越想越美,成亲后的第一个年,没和媳妇一起过,这样也不算亏了。

谢靖之前对他,还略有相疑,此时早不复存在,只在心里感谢上天庇佑,派了这样一位神医过来,治好了皇帝,从此任劳任怨,随他差遣。

李亭芝初时还只是使唤一下乾清宫的小内侍,现在连谢靖这种一品大员也支使得动了,感觉自己在乾清宫里,简直能横着走。这滋味,和上次来这里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啊。

有技术的人,在哪儿都能过得好。李大夫美滋滋地想。

朱凌锶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他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了,但是谢靖的反应,看起来十分古怪。

这就好像一个人,一直想要而苦求不得的东西,呼啦一下子全都送到面前,多少有点提心吊胆。

担心这其中有诈,或者又要付出什么了不得的代价。

朱凌锶的第一个反应是,身体变好了,是不是一个假象,其实自己还是要死了?

4848:“怎么净瞎说呢。”

朱凌锶:“怎么又是你。”

4848:“我说过,如果攻略谢靖不成功,你会死。”

朱凌锶:“……嗯。”

4848:“(大声)所以现在是他非常希望你能活下来。”

朱凌锶:“(脸红)你最近画风很奇怪。”

谢靖见他醒了,就走过来蹲下,轻声问皇帝感觉怎么样,需要些什么。他凑到耳边说话,朱凌锶感觉很好,说着说着,耳垂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揪了一下。

谢靖见皇帝散开的头发,落在脸颊边,于是也伸手出去,“皇上恕罪,”轻轻拈了那束头发,往他耳后塞了塞。

手指往回收时,也不知有意无意,擦过皇帝脸颊。谢靖这次,居然连那句“恕罪”都忘了说,只盯着皇帝微微凸起的颧骨上、那一小块粉红色,发呆。

之前那些天,谢靖见过太多次他紧闭双眼面孔苍白的样子,日复一日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心痛难当,偏偏又无能为力。

再之前,更早一些时候,皇帝活泼得意的表情,失望害怕的神色,或庄重或天真,或哀愁或气愤,十多年来收集的所有关于他的印象,都快要被那微微拂动的黄麻纸覆盖过去了。

现在他终于活了过来。

谢靖就忽然,很想抱抱他。

可是,且不说现在人多眼杂,以他心情激荡的程度,现在去抱住皇帝,恐怕力气大得会让他难受吧。

朱凌锶被谢靖这么看着,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谢靖天生一对深潭般的眼眸,被他直勾勾盯着,许多人受不住,其实朱凌锶假如有机会和何弦朱凌镜他们交流一下,就会发现大家感觉都是一样的,并不是他没有经验而特别怂。

可谢靖一边这样用眼神“攻击”自己,一边脸上又不断掠过忧伤又惆怅的表情,让他很是担心。

“谢卿,”皇帝伸出手,轻轻勾住谢靖的小指,晃了晃。

谢靖再也忍不住,“皇上恕罪,”双手把皇帝的手包在里边,托起来挪到嘴边,在指节上亲了亲。

朱凌锶:朕还是觉得朕少看了好几集!

啊啊啊啊啊啊……

陈灯瞧见了,心头一震,微微侧着身子,把他俩挡住。

他师傅就没这么好眼福了,如今卢省,又是焦灼得很。

关于朱堇桐小朋友的去留,虽然有部分人,包括卢公公觉得,就让他待在宫里,给皇帝做儿子,以后就不必费心选人了,礼部也不用操心皇嗣的问题。

但是大部分人觉得,还是先把孩子送回去得好。当日皇帝危急,让泾阳王世子入京,事急从权,如今危机过去了,立储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谢靖也是这一边的,他倒没有别的考虑,只是听皇帝口风的时候,朱凌锶说,“桐儿还小,让他回家跟父母亲在一起吧,”如此而已。

还有张洮这种受封建思想束缚比较深的老同志,觉得留一个皇帝病危时的备胎在这里,很不吉利。泾阳王世子是避着人悄悄来的,如今也要悄悄回去才好。再要立储,也得昭告天下,光明正大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