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阴庭旧主(14)(第3/4页)

要么,君上没有徐莲下落的相关情报。要么,君上知道徐莲在哪儿,却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杀死徐莲。

君上刚刚说,他身上有你的圣魂。

这像是没有情报的样子吗衣飞石认为,只怕自己和徐莲说了几句话,君上都心知肚明。

衣飞石和徐莲躲在烟水世界十余日,衣飞石先替徐莲补魂补体,又去轮回池上做手脚,君上就那么看着,按兵不动。等到轮回池的通道马上收尾,君上才派出傀儡去诅咒铠铠,营造出一个尾随铠铠找到烟水世界的假相。

如果适才衣飞石回去得稍晚一步,或是徐莲、铠铠战力稍弱一点,此时会是怎么一个局面

铠铠亲口证明追杀他的是督善天尊,烟水世界里留在徐莲身上的伤势也是咒伤。衣飞石只会认为是君上派出大徒弟督善天尊来处死了徐莲与铠铠,根本都不会怀疑君上曾使用过傀儡。

他再是痛心悲愤,这笔帐能记在君上头上吗他会一怒之下放弃把轮回池献给君上吗

衣飞石很清楚,只要不是亲眼看见君上指派傀儡杀了爱徒,余事都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绕回最初的话题,君上明明知道衣飞石和徐莲的下落,为什么会按兵不动

他在等什么呢

等我开口,等我把轮回池献给他。

铮一声。

玉翡剑倏地飞出,刺向容舜皮囊的眉心。

若眼前确实是魂契所控制的傀儡,这一剑和烟水世界一样,只会斩断傀儡与君上的联系,不会伤害到容舜皮囊,更不会伤害容舜本身的神魂。

但,如果眼前的皮囊里潜伏的并非魂契,而是君上本人,受这一剑,必然重创。

毕竟,在徐莲讲述的版本里,玉翡剑并未君上祭炼,也并非君上所赐,而是海族所传下来的镇族之宝,失落了数千年之后,衣飞石才费尽心思地把它寻了回来。它当然也没有不伤谢茂的天性。

如果君上不曾受伤,不管是因为这把剑属于谢茂,还是君上不曾下九幽,那都是衣飞石猜错了。

问题在于

这一剑照着容舜皮囊眉心刺去,下一秒,容舜的模样就变了。

谢茂也是有些无奈。

他本不愿背誓而行,不是害怕誓言约束,到了他的境界,已然不在乎什么天人共戮。

只是当初谢润秋骗走了徐莲手里的溯世木轮,又在背后狠狠挑唆恐吓,弄得徐莲惊惧无比,谢茂才立誓不下九幽。哪晓得他的立誓反而惊住了衣飞石,徐莲为此越发惊恐,以至于酿成剖身替死的悲剧,衣飞石也因此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下九幽的誓言牵扯着徐莲之死,也算是谢茂心中少有的一念执,哪怕成就身同世界的境界,他也始终不愿违背。九幽是谢茂留给衣飞石的避风港,最安全的地方,他轻易不愿破戒。

只是衣飞石实在不怎么好骗。

他是在努力扮演徐莲描述中觊觎轮回池的暴君,到衣飞石交出轮回池时,这场戏就该结束了。

为了努力拖延时间,谢茂只能给自己加戏。

轮回池到手了,大反派还能干什么对衣飞石施以刁难吧,衣飞石逆来顺受根本不会反抗。想要多拍几条,大反派只能去踩徐莲这条底线。

问题时剧本只写到交出轮回池,突然加戏就会出纰漏。

谢茂设置的剧本中人物逻辑没问题,衣飞石顺一顺,就会发现他“似忠实奸”,故意“假装不违誓言”,以此逼迫衣飞石召回徐莲来处死。毕竟,如果衣飞石交回轮回池,他就急吼吼地杀来地府迅速翻脸,衣飞石心中无愧,怎么都不可能把放走的徐莲召回。

人物逻辑顺下来了,戏也演得差不多了,麻烦在于谁也控制不了衣飞石的反应。

比如,衣飞石会对容舜的皮囊出剑

谢茂压根儿就没下九幽,容舜皮囊里只有一点魂契,衣飞石一试就会露馅。

这时候想要坐实自己大反派的身份,谢茂就得抹去容舜皮囊里的魂契,自己赶紧顶上去。

谢茂不能让玉翡剑对着自己。

这柄剑是他所炼制,哪怕赐予了衣飞石,认衣飞石为主,剑也永远不会伤害他。

他还费了点心思琢磨,应该怎么打得真实一点,让衣飞石深信这剑确实和它的主人一样,与自己有血海深仇,彼此杀起来不共戴天剑生生顿在了半空,铮地坠地,插于深泥之内。

不是剑认旧主。

是人认旧主。

看清楚君上的身影之后,衣飞石亲自撤了剑。

衣飞石心中自然波澜骤起又骤落,他才刚刚欣喜了没多久,刚刚确认徐莲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记忆里拥有的柔情蜜爱才是真的,君上露出的“马脚”就被他捉住了,他期盼的一切都落空了。

然而,他出剑只是为了求个真相,哪怕到了此时,也不忍真的对君上下手。

玉翡剑远远地落下。

衣飞石头一次觉得眼前的君上如此陌生“只是为了轮回池吗”

“自然不是。”谢茂演起装腔作势的渣男惟妙惟肖,“若只为轮回池,何必睡你。”

衣飞石勉强地做了个表情,是啊,以我对君上的死心塌地,他若要轮回池,何必花这么多功夫来哄我,只说一句话,我就献给他了。我哪一样东西不是他的呢

“那是为什么呢”衣飞石问。

“你以为是为什么”谢茂催促道,“将徐莲召回处死,你我还和从前一样。”

衣飞石不说话。

“过来。”谢茂伸出手。

衣飞石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你这段记忆不好。”谢茂说。

衣飞石低头笑了笑,说“这段记忆不好,就把它封起来吗我那些乱七八糟彼此矛盾的记忆,就是这么来的我想了许久都不明白。原来如此。”

“从前我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许乖乖让你把记忆洗了。”

“现在不行。”

他不能做君上钓鱼的饵。

好不容易才把徐莲送出去,他不能让徐莲在千百年后辛苦找回来再救他一次。

人若耽于情爱,总要付出代价。衣飞石无法为自己复仇,无法为族人复仇,他甚至无法对君上举剑。他也很想对自己骂一声下贱。可是,眼前的君上,皎皎风仪,人似明月,他只能想得起万年相守的甜蜜,那一段仇恨离得太远了,远得像是个骗局。

衣飞石对自己也很不耻。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君上有一指相加,他甚至都不能对君上口出怨言。

但是,这代价只能是自己来付出,不能嫁祸他人,他可以放弃抵抗束手待死,却不能让自己失去记忆充作诱捕的饵料,将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徒弟再骗回来。

谢茂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在分崩离析。

哪怕他努力扮演大反派给自己加了戏,也架不住衣飞石投降得太快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