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皆有来处(61)(第3/3页)

他哭得满脸是泪,将敷上的□□冲刷而下,露出的脸蛋反而更加娇嫩白皙,也是异数。

谢茂拿起一根尺长的书签戳着萧陌然的肩膀,将他往坐席外边推三寸,再推三寸。萧陌然被推得莫名其妙,只得忍着泪挪动膝盖往后。一连退到三尺之外,谢茂才将书签收回,说道:“你少打我小衣的主意。”给小衣暖席,做小衣的炉鼎,你想得美!

“我问你,当初你师父被囚,具体是怎么个过程?”谢茂问。

萧陌然被谢茂已经弄得无所适从了,怎么老是问意料之外的问题?他准备好的对策格格不入。不得已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斟酌着词句说:“那段时间我缠着恩师着紧了些,连着几日没出门,我在值经堂执役,误了出勤,值堂长老要惩戒我……原本是可以交晶石收赎的,那一日就不肯通融,非要打我板子,恩师亲自到值经堂分说,和值堂长老打了起来……”

萧陌然说这件事的时候,非常地小心翼翼,一味将此事归结于自身,归结于他不容于世的床事。

他不敢说出真相。

因为,谢茂刚才已经问了,温葙雨是不是他的师兄。

温葙雨是黄梨真人的大徒弟,他师父是李秦阁,谢茂岂会不知道他俩不是一个师父?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为了确认萧陌然的辈分。或者说,确认萧陌然的师父李秦阁的辈分。

李秦阁是伽罗真人、黄梨真人的同辈弟子,他之所以会被囚禁在跃鲤崖,性向只是个借口。

古往今来搞基的男人多不胜数,有几个是因为性向倒台的?谢茂就不相信李秦阁是因为跟徒弟乱搞才把自己搞进去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说,他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被当时掌权的伽罗真人收拾了,黄梨真人、不动真人也对李秦阁的倒台表示默许。

萧陌然根本不敢把事情说得太明白了,他一直纠缠自己勾引师父的事,就是为了博取谢茂衣飞石的同情。你俩也是同性道侣,对我和恩师有些同理心吧,帮帮我们。

这点儿小伎俩在谢茂眼底根本不够看。

不过,他不在乎李秦阁是否存有野心,他只关心李秦阁的资质。

——五十年前你就被关进去了,证明你是个失败者。我把你救出来,你能有什么用?

“前掌门对此大为震怒,说恩师帏薄不修、德行有亏,要将我处死,才肯饶恕恩师。那时候我已经被前掌门的人捉了去,只等恩师点头,就将我咽喉切开……”萧陌然回忆往事,依然有着无法控制的恐惧与痛苦,“恩师说不行,不行,不能杀了然然。”

就因为小弟子误了几次执役,座师与堂师打了一架,掌门就要把小弟子处死?没这样的道理。

这可是弟子,不是富贵人家采买回家的贱妾奴婢,耽误了少爷读书,毁坏了少爷身子,就拖出去乱棍打死。若弟子犯错,宗门自然有资格处死,可是,因为弟子的存在可能影响了其他嫡系弟子的修行,就把这弟子处死?这不是宗门的规矩作派。

不管萧陌然说得多动情哽咽,谢茂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真相。

这事分明就是掌门借机发难,绑架了萧陌然,威胁李秦阁服软认输。从李秦阁找值经堂长老分说求情的行径来看,他没想到掌门会出招,很可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恩师想救我,可是,他只有一个人,出事仓促,法宝也不在身边,根本打不过。”萧陌然说。

谢茂给他翻译了一下,李秦阁没打算束手就擒,试图反抗没成功。

“前掌门见恩师太过固执,认为是我败坏了恩师的德行,必要杀我以正门规。恩师便跪下求情,说只要肯饶了我,他愿意去冷月湖苦修。他这样求情让前掌门越发生气,叫人用戮铁穿透了恩师的周身大骨,将恩师囚在跃鲤崖上思过……”

“磕磕”两声,谢茂用木质书签在坐席上敲了敲,打断了萧陌然的忧愁的哭诉。

他对着萧陌然的泪眼,说:“五十年前,你师父是真的逃不出去吗?”

既然是同门同辈的修士,李秦阁修为再高也是有限。他如果能打得过,不会被囚禁在跃鲤崖。

谢茂的疑问是,当初李秦阁是否具有逃走的机会?如果他费尽全力也根本就逃不出去,被打成死狗关在跃鲤崖,谢茂对他就没什么兴趣了。五十年前的失败者,搁在五十年后,需要小弟子哭诉荐席搭救。哪怕救出来了,一样是失败者。

萧陌然呼吸有些紧迫。

萧陌然的叙述中一直在回避李秦阁曾经在妙物山庄的地位,他将李秦阁被囚一事,完全归结于前掌门对李秦阁的“爱护”,他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全都是因为谢茂那一句,温葙雨是你师兄?

他只想把恩师救出来。

他不傻。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恩师从跃鲤崖下来,会威胁到梵罗仙子的新统治。

可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没有机会了。梵罗仙子不会开恩准许恩师下来,一旦这两位神秘来客又神秘消失,他去哪里找一个可能对他和恩师产生同情心、伸手拉他们一把的“前辈”?

他若是个女弟子,哭诉一句,总会有人可怜他的师父。

可他不是。他的性别,让他和李秦阁变成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异类。人对异类是没有同情的,人也不能对异类的处境感同身受。

——你倒霉是因为你搞了男徒弟,我搞的都是女徒弟,我不会和你一样倒霉。

萧陌然没想过妙物山庄的庄主之位,他只想让恩师从跃鲤崖下来。二人只有一间小屋栖身,他种植药田灵植,也能照顾好恩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只要……恩师回来。

他不想让谢茂怀疑他的用心,他也不想让谢茂觉得,恩师的归来会对妙物山庄目前的政治格局产生影响。为了打消谢茂的“疑虑”,他很想说,当初恩师全无还手之力。恩师的实力不足一提。

此时他听见衣飞石轻声提醒他:“照实说。”

萧陌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见谢茂的双眼。

这双远处看来一直显得很温和的眼睛,近看就有一种让人完全生不起违逆之心的威严。

那感觉是君,那感觉是父,那是从山峦上升起的朝阳,刹那间覆盖着整片大地。

萧陌然就像是在寒冬中艰难存活了太久的小动物,疲倦,饥饿,寒冷,还有长久的委屈,全都在这片暖洋洋的照耀中得到了抚慰。

他不自觉地有了一种倚靠与孺慕之心,泪水从眼角滑落:“他逃不出去。”

“……然然在这里,他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