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振衣飞石(219)(第2/3页)

既然无法阻止皇帝,想要保住家族,想要保天下不出大动乱,衣家必须全力以赴。

这时候,衣尚予才后悔,自己这么多年竟对衣飞珀放任自流。

关键时候用不上了!

衣飞石推着衣尚予进了书房,小厮掌灯入内,烹上茶汤,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衣飞石则跪在地上服侍父亲脱了冻得冰凉的皮靴,换上软底鞋。

前些年皇帝身子不好时,衣飞石经常给皇帝捂脚,这会儿摸着亲爹凉飕飕的脚掌,就习惯地用自己温热双手摩挲片刻,哪晓得衣尚予猛地将脚踩在脚踏上,满眼惊讶地看着他。

“……阿爹?”

哪儿错了么?衣飞石很久没服侍父亲了,当年在军中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衣尚予看着他眼神,竟有些心痛。

看得衣飞石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吗?衣尚予低声问道:“他常要你这样侍奉?”

他?衣飞石多喝了两杯的脑子有点懵,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啊,陛下?

衣飞石顿时哭笑不得。

哪怕衣飞石心甘情愿给皇帝捂脚,在亲爹面前也是绝不能承认的,一口否认道:“岂有这样的道理。儿子又不是捂脚的奴婢,自然只服侍父亲。”

衣尚予脸色顿时更干巴巴了。

动作这么熟练,不是你给他捂脚,那必然是他给你捂脚了。

自家亲儿什么样的功夫身手,衣尚予岂有不知道的?赤脚站在雪地里半个时辰也不会发寒。皇帝没事儿捂儿子脚丫子干什么?还那样搓来搓去。

“酒上来了,你给为父端碗茶来。”衣尚予把围在身边的次子赶走,自己换好鞋袜。

衣飞石将小厮烹上的茶汤端过来,父子二人围坐炭炉边上,品茶叙话。

茶汤舀了两回,衣飞石也不像从前那么战战兢兢,直接就问:“爹让飞琥回京是想做什么?”

“皇帝要立嗣。”

衣尚予捧着竹筒制成的精致茶碗,暖意从手心源源不断攀升,他却冷静无比。

“立成了,镇国公的爵位可传十代。立不成,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飞琥不回来,你让崇慧郡主用谁?——飞珀?”

一手把衣飞珀捂废了的衣尚予后槽牙有些疼。他曾想,若早十年知道皇帝的计划,我就不会让衣飞珀放任自流。转念又想,若早十年他知道了皇帝的计划,只怕也根本不会相信。

“爹何时知道陛下欲立……之事?”衣飞石问。

“崇慧郡主出宫告知。”

“爹最是谨慎自守之人,岂不知立嗣之事恩自上出?陛下欲立何人,臣下不该过问。崇慧郡主要用什么人?她想做什么?爹又想让她做什么?——爹此时召回飞琥,何异以臣谋君?”衣飞石问道。

衣尚予放下茶杯子。

老父多年积威,略有不悦,衣飞石恭敬地站了起来,离席低头垂手:“儿子无礼。”

“我叫他回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衣尚予问。

衣飞石沉默不答。

“这样大事,倾家以赴也未必能保万全。”

“一句‘恩自上出’,就将满门老小交给太极殿安排——”

衣尚予质问道:“小石头,你躲在皇帝背后餐花饮露太久了,养得满身的娇气依赖,还能提枪上马吗?还会冲锋陷阵吗?”

“两个郡主一前一后降入家中,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衣尚予提起这个就生气,皇帝脑洞太大,正常人都想不明白皇帝的想法,衣飞石却是知道的!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知道了居然都没回家提醒一声!还得等到谢团儿逼于无奈回长公主府求助,衣尚予才猝不及防地领会到了皇帝的疯狂。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老夫问你,贻误战机是什么罪过?”

衣尚予彻底把皇帝立嗣女一事当仗在打了,且是一场打输了就满门死绝的硬仗。

亲爹的论调和太后如出一辙,衣飞石近日也想通了,不会再和皇帝拧着来。他被衣尚予逼问两句也不着急,反正那是亲爹,跟着谢茂学那无赖劲儿就上来了,啪唧往下一跪,仰头问道:“陛下要儿子来问飞琥,为何回来——阿爹教我,如何跟陛下回话?儿子若说不明白,回去要挨捶!”

衣尚予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儿子,简直有一种枫林雅筑跟皇帝对峙的挫败感。

衣飞石就这么不要脸地赖上他了,还膝行上前一步,抱住衣尚予的胳膊:“爹!”

“噗……”

谢茂差点把嘴里的茶汤喷出来。

旁边衣飞石还在慢腾腾地吃秦筝现包的春卷。

衣飞石一早就回来了,待谢茂散朝之后才有空见了一面,因他昨日出宫主理相王府的案子,又是涉嫌行刺,又死了个王爷,内阁诸臣也都得靠边站。这日难得早早地回了太极殿,二人一同用午膳。

衣飞石昨儿没回宫,谢茂当然不高兴,放言说某人言而无信,吃过饭要家法伺候。

于是,在这顿饭的功夫里,衣飞石就可劲儿讨皇帝高兴,把昨天家中发生的事巨细靡遗说了一遍。

他自己说话时语气平平,却能把一件事说得妙趣横生,逗得谢茂连连失笑,连在旁服侍的秦筝都忍俊不禁,楚弦也跟着抿嘴。这会儿说到父子密谈,楚弦都退出去了,只有秦筝在旁侍膳。

“臣就抱着臣父胳膊不撒手,他老人家大约是气懵了,定定地看着臣,也不知道是想狠捶臣一拳,还是把臣撕撸开——臣想,您如今腿脚不便,还能赖得过我不成?反正就死死抱着。”

“抱了好一会儿。臣自打记事起,还没这么粘着臣父不放。”

“他老人家大约是被臣抱得胳膊疼,臣觉得差点就要挨揍了——”

“臣父说,‘还不起来,茶烧干了。’”

衣飞石不敢开亲爹玩笑,然而,他能把一向高岸的衣尚予逼得拿茶汤说事儿,想必衣尚予当时是无奈极了。谢茂不用猜都知道衣尚予脸肯定都青了。哈哈哈,叫你以前跟朕别苗头,现在你儿子不知不觉就学得跟朕一样祸祸你,你气死没有?

“那他肯定不能真的打你,对吧?”谢茂放下茶碗,担心地摸了摸衣飞石的脊背。

秦筝包好一个精致的麻酱春卷,放在衣飞石碟子里就似白玉攒珠,衣飞石一边吃一边点头:“臣都几岁的人了?臣父自然不和从前一样动辄……家、法、伺、候。”

“哦,年纪大了,就算随口撒谎,答应的事不做就不做了,也不能受罚啦?”谢茂含笑。

“那得看是谁动家法,动的是哪样家法。”

衣飞石讨好地给他斟了一碗汤,哄道:“陛下,喝汤,喝汤。”

谢茂就着他捧来的汤碗喝了一口,眉目间情意盈盈,偏又含笑斜睨不语。

“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