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振衣飞石(170)(第2/3页)

皇帝一道圣旨把谢团儿嫁进了镇国公府,又让人把谢圆抱进宫中抚养,随后黎王府就被砌了高墙。

圈禁了。

什么时候放出来?皇帝没有说。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因黎王偷妾之事,黎王妃早两年就与黎王分居了,常年居住在宝塔寺修行。谢范本想请旨废了她王妃封号,放她回黑发狄人聚居地与族人团聚,却不想黎王妃在封墙之前赶了回来,默不吭声与他一起进了高墙之内。

“芙蓉,你为何……这样……”黎王感动得眼眶又红了,想要去牵黎王妃的手。

黎王妃皱眉将他让过,冷冷道:“花心丈夫,不许碰我。”

你风光时,我不想理你。你落魄时,我必然守着你。因为,我还是喜欢你。

黎王府大郡主与镇国公府小公子的婚事,前后筹备了两三年,全京城都在等着这一场风光大嫁。

三书六礼到了最后一步,只等着谢团儿年纪再大一些,就举行亲迎大礼,从黎王府嫁到长公主府去。因皇帝对黎王的宠爱,又因皇帝膝下没有闺女,很多人都在揣测,说不得皇帝会给大郡主赐个公主封号呢?到时候大郡主自己开了府,就不必嫁到衣家去了。

哪晓得这一场被京城百姓期待了几年的风光大嫁,最终就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蔡府的丧事没办完,谢范回黎王府不到两天,谢团儿就被一道圣旨塞进了花轿,抬进了长公主府大门。衣飞珀亲自到黎王府接她,她坐在明显刚漆好的銮轿上,听着外边卖力吹响的笙箫唢呐,心中只剩下茫然。

她曾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女之一,她敢和皇帝发脾气,她小时候还在皇帝膝上踩来踩去。

她的父王很气派,很威风,是皇帝最倚重的心腹宗室。除了厌恶父王更偏心弟弟,除了心爱的琥珀儿只剩下一个飞珀,她的人生中似乎只有这两件事让她痛苦,除此之外,再无遗憾。

多少人羡慕她命好。连常常和她别苗头的谢绵绵和谢娴,也都暗暗地羡慕她,因为她的父王更有本事,更让皇帝倚重,她的身份就天然比谢绵绵和谢娴都高一截。

出门时,她就要站在中间,走在最前。这种排位是皇室少女们与生俱来的本能。除非皇帝明确地表示出更喜欢谢绵绵或谢娴,否则,谢团儿就得站在最尊贵的位置上。

谢范是宗室,除新旧朝交替之外,宗室中的地位很少会发生变动。

所有人都以为谢团儿会一辈子这么尊贵下去,最起码,在她父王和皇帝都还活着的时候,她不可能跌下来——皇帝爱女还会因母妃失宠品尝世态炎凉,反倒是谢团儿这样的兄王之女,很少会出事。

然而,谢范坏事就在瞬息之间。谢团儿的人生就从云端跌落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洞房花烛夜。

谢团儿自己掀了盖头,吃了半碗汤面,衣飞珀就进来了。

婚礼举行得太仓促了,根本来不及宴请亲友,衣尚予还算仗义,得了圣旨就吩咐开席百桌,拼上老脸招了不少旧部老友前来赴宴。尽量做出个风光热闹的样子。可是,外边喧声笑语,鞭炮时不时噼噼啪啪地响起,仍旧掩不住其中的仓惶凄凉。

“谢谢。”衣飞珀没有大惊小怪新娘子为何自己揭了喜帕,他上前抱住谢团儿,“我会对你好。”

谢团儿回头看他。

只怕衣飞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时对谢团儿的口吻,已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施舍。

内阁里。

陈琦已经连续值了二十个夜班了,虽说宫中吃好喝好住得也好,可睡在皇帝眼皮底下,那皇帝还冷不丁地就窜出来“赏东西”,怎么也不如歇在家里安心。天气越来越冷,前儿下了一宿冷雨,气温骤降,陈琦带进宫的衣裳就不够厚了,才打发人去家里收拾了厚衣裳送来。

“阁老,府上三爷关心,您何时有暇回府?说是您府上七孙少爷得了位小公子,等着您赐名。”去宫门外帮着取东西的写字呵呵笑,顺手帮着陈琦把大衣裳披上。

陈琦闻言笑容绽放,多子多福嘛,他如今位极人臣,子孙丰茂才是兴家之兆。

“不急,不急,待我想一想。”虽说已经到了曾孙辈了,陈琦还是要认真起个好名字。

黎洵正在值房里写票拟,他这些日子也熬得非常辛苦,住在宫里要值夜,不住宫里就得每天往宫里跑——从前内阁有四个人,不到朝会的时候,偶尔大家排个班,我们仨值班,你在家歇一日,这都是能商量的。

现在单学礼先病了,吴善琏又病了,本来两个人就忙不过来,哪里还能动不动休假?

陈琦与黎洵二人简直是病都不敢病,有个风寒咳嗽都要赶紧用药强撑,非但不能病休,还得死死瞒着不太敢让皇帝知道,就怕被皇帝多想——哦,朕不让单学礼、吴善琏“病愈”,你们俩就故意和朕打擂台,故意撂挑子不干了对吧?这他娘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高强度的压力之下,二人势必不能和从前一样,话都懒得多说两句。

陈琦加了厚衣裳进门,就听见黎洵举起左手,向他示意:“五个了。”

“谁又自挂了?”

陈琦都没心思去看书案上的折子了,往榻边一坐,茶喝着都不香。

“左阁老家的大孙子,太常寺卿左味。”黎洵把礼部送来的报丧折子推了推,“当年我老师盛赞六知先生春秋本经功底极其夯实,使我去东湖书院听讲,左寺卿给我送茶,那会儿才这么高……”

左家是儒林世家,左味才学不及其父祖,可他祖父、父亲都曾遗泽他人,他自己也很会做人,因此官途平顺。不到四十岁的太常寺卿,史上虽不少见,把各种勋贵外戚拨去,全凭父祖遗泽与自己做人不讨厌就混上去的,也绝不多见——左味的祖父和亲爹都死了,人走了还能把茶温住,这就是本事。

陈琦和南明党关系都不太近,不过,太常寺卿又不是太小的官儿,平时朝会也是要见面的。

他皱眉道:“那边还没消息?”

黎洵难得一回和陈琦鄙视同一个目标,冷笑道:“只怕哪一日锦衣卫带着白绫鸩酒进门,他也得磨蹭一番,只等着别人帮他套好脖子喂进嘴。”

事情闹到现在,蔡振死了,黎王被圈禁了,皇帝用心可见一斑。

如今连左味都自杀了,米嘉芝却还稳如泰山地照常上衙点卯,安心干他吏部尚书的工作。

陈琦昨天接到吏部的折子都无语了,合着人家米嘉芝压根儿没感觉到朝中的紧迫,正在准备明年的京察大计——他觉得他还能活到明年呢!

陈琦略提了提这个,黎洵一时忘了提笔,墨点子积在纸上瞬间污了才写了一半的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