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振衣飞石(155)(第2/3页)

他才说衣飞石“教得不对”,衣飞石立马就强调,我以后慢慢教。言下之意,别想我会放弃他,也别想给他重新找师傅。

二人相伴多年,相知太深。

哪怕衣飞石尽力掩饰了,他骨子里的戒备仍旧落在了谢茂眼中。

因立嗣女一事,二人始终有心结未达成妥协,这些年相处时难免就有些粉饰太平。相爱都是很简单的,具体到家族、后嗣的利益上就变得复杂了。谢茂对此很想得开,他确实曾对衣长宁怀揣恶意,怨不得小衣提防。不让他管衣长宁的事,他以后就都不管了呗。

谢茂了解衣飞石,衣飞石又何尝不了解谢茂?

他说一个“好”字,衣飞石就磕巴了:“陛下……”

“赵从贵?来把蚊虫熏了。”

谢茂指着身边一处瑰石别景,牵住衣飞石的手,“待会在这里好么?朕让人扎上纱棚。”

“好。陛下,宁儿还小,能养好的,我……”衣飞石连忙解释。

“那你好好养他。”谢茂不愿和衣飞石吵架,又实在不想听衣飞石战战兢兢地解释,他仍旧态度温和,口吻中也没有丝毫不耐,可是,他打断了衣飞石的解释,“是朕错了,咱们俩私下一处,说些私事就是了,刚才朕就不该提他。他是你家子弟,你照例教养就是。”

衣飞石顿时语塞。

皇帝语态再是温和,这番话也是警告敲打,朕不想听衣长宁的事了,再说就是你错了。

夜色降临之后,皇帝指点的地方也被宫人清理干净,四帷扎上轻纱,远处有侍卫把守。谢茂拉着衣飞石靠在瑰石垒砌的假山之上,笑道:“也不知这回能睡几个地方?”

看着微弱烛火下皇帝含笑的容颜,衣飞石也就暂时忘却了旁人旁事,醉在一片热浪之中。

休沐结束之后,皇帝从密道回了太极殿,衣飞石进皇城安排好防务。

恰好有些空闲时间,孙崇来提醒说徐阳骏在三凤楼等候,衣飞石便换了衣裳赴约。

三凤楼是皇城北边最繁华的一座酒楼,先后曾有三名艳名远播的市妓常驻于此,所以得名三凤楼。衣飞石这些年鲜少出门,出门也是陪皇帝微服私访,皇帝也不爱逛酒楼,进门见着往来穿梭的闲汉、焌糟、小厮,再有娇笑声美的市妓卖唱劝酒,竟觉得有些陌生。

徐阳骏也不知道衣飞石何时能来,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着吃茶,楼下还雇了两个闲汉眼也不瞬地盯着,吩咐若是见着一位英俊潇洒脸上带个四四方方疤痕的贵人老爷来了,马上请上来!

哪晓得衣飞石来得这么早,徐阳骏目光犀利,比几个揽客的闲汉更早一步看见衣飞石。

他也顾不得去找楼梯,翻身就从二楼走瓦而下,惹来背后一阵惊呼尖叫。嘈杂声中,徐阳骏利索地单膝点地跪了下去,激动地喊:“少主!”

衣飞石青衫素巾,手里拿着折扇,大约是想低调些来酒楼,就扮了个书生。

他乔装改扮的本事远非皇帝能比,一身英气说收敛就收敛,然而,大约是他见的书生少,见的内阁大臣多,养移体,居移气,学起来倒有几分顶级文宗的风范。这会儿跟前啪唧跪了个身高八尺的大汉,满楼子的人都探头看热闹,他也忍不住笑:“你起来吧,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这里是坐不住了。”

徐阳骏满脸激动地望着他,还伸手抱他大腿,眼角含泪:“少主,属下久不见您尊面,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衣飞石知道他是个肚里没墨水的憨货,心中只有无奈。

旁边孙崇噗就笑了,打趣道:“哟,徐憨,您最近读经了这是?长进了不是?”

徐阳骏抱着衣飞石大腿不放,啐了孙崇一口:“给老子爬!”

“行了,你起来吧,咱们换个地方坐。”衣飞石道。

徐阳骏就叫守在酒楼门口的亲兵留下把账会了,自己拍拍膝盖爬起来,乐滋滋地在前边引路,说:“要不咱们去城西的天惠楼,那可是八大名楼之首!少主,哎,您还是走着来的呀?来,骑属下的马,属下给您牵马……”

衣飞石才想说不必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就是,突然看见前面当街砍人!

三凤楼本不是临街打开,出了门廊才是街坊。这会儿衣飞石才出门来,就看见长街上有人拿着菜刀追砍一个书生。那书生长手长脚个儿很高,穿着国子监监生夏衫,瘦得就似竹竿撑着衣裳。他狼狈地东窜西逃,手脚也不甚灵活,眼看就要被菜刀砍中——

衣飞石身边的侍卫都救援不及,唯有衣飞石身负箭术九说绝技,右手食指轻轻一扣,状若拉弓,再将指尖放开,无声无息间,就有一缕不可捉摸的灵犀飞射而出。

手持菜刀的恶汉霎时间浑身一僵,就像是被苍鹰盯紧的毒蛇,竟把手中菜刀都吓掉了。

那书生见恶汉无缘无故丢了菜刀,居然不着急跑,反而冲了出来飞快地捡起菜刀,冲那恶汉比划道:“你来呀,朗朗乾坤昭昭天日,你一个欺行霸市的流氓倒逞起威风来!我今正告于你,你……快把勒索刘婆婆、王三嫂、齐叟他们的银子还来!否则,我就带你去见官!”

原来是个书生在行侠仗义。衣飞石听了颇觉有趣,然而他时间有限,吩咐孙崇道:“你差人去问一问,若是那凶人无礼,就帮那书生把银子讨回来,别叫他吃亏。”

他正要上马,突然听见那恶汉咒骂道:“李得意你个王八羔子,少给老子放气……”

后面的污言秽语已经入不了衣飞石的耳了,他听见“李得意”这个名字,瞬间就想起当年在陈地长青城,死在妙音坊之前的那位锦衣卫。

那个为谢朝潜入陈朝十多年,拼死送出情报,只剩下三个月寿命,打算回家看看儿子的锦衣卫,李三十。李三十当然没能顺利回老家。他为了替卫戍军校尉张岂桢收拾善后,奉命假扮成陈地诸色府奸细,被不知情的衣飞石抓住之后,死在了妙音坊前。

皇帝曾交代要对李三十的后代着意关照,这件事不止黎王谢范用心,衣飞石也很上心。

所以,衣飞石知道,李三十的儿子目前正在京城国子监读书。

那个不幸又幸运的书生,他的名字很有趣,就叫李得意。

衣飞石改了主意,他亲自走上前,问道:“究竟何事不平?我可为二位做个仲裁。”

无非是个恶汉欺行霸市,书生路见不平的故事。孙崇那是镇日管着军中恶霸的祖宗,收拾个欺软怕硬的市井流氓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就敲得那恶汉嗷嗷大叫求饶,见衣飞石对那书生很礼遇,孙崇差遣几个同样乔装改扮的羽林卫,把恶汉拎到一旁好好“讲道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