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振衣飞石(118)(第2/5页)

“衣飞石。”谢茂把他推开,“旁的事朕准许你避着,这事儿不行。说不明白,你此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臣今日就很难过。”

眼看避不过去了,衣飞石老实承认。

“因为朕今日拦了你?”

衣飞石摇摇头,又歪着头去亲皇帝。

“朕要罚你跪了。”

谢茂被他这胡搅蛮缠的劲儿气得想打人,说正事儿呢亲什么亲?

衣飞石就跪了起来,双膝落在铺褥上,老老实实地跪着。

“行,你不说。那现在好好想想,待会要怎么‘骗’朕。”

衣飞石哪里敢承认自己要撒谎,他遇事回避是有的,撒谎那是真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做。

他连忙向皇帝认错:“臣没想骗陛下,臣是觉得,陛下太过爱宠臣下了。臣擅入陛下驻跸处,陛下为何不怪罪?”

谢茂本已打算暂不理会这个混账,结果还是被衣飞石一句反问问炸了。

他不怒反笑:“朕不怪罪你,倒是朕的错处了?”

衣飞石点头肯定地说:“恕臣狂妄,臣以为,陛下错了。”

“臣擅入陛下驻跸处,陛下宠爱臣,欲留臣活命服侍陛下,臣便感恩戴德。死罪可免,活罪岂可轻饶?陛下应该削臣官爵,罚臣俸禄,或是施以杖刑,”他说到这里脸有些红,“是真的杖刑,不是这个……这个陛下的‘杖刑’……”

谢茂听他说得认真,初闻的荒谬感就淡了些,听得也更仔细了。

他是没有把握逼衣飞石说真话,不过,衣飞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总还是听得出来的。

“是么?先前你不是还求朕饶了你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觉得朕不该饶了你?”谢茂问。

衣飞石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也不敢说,你宠我没关系,我肯定不坑你,就是以后别像宠我这样宠别人,别人没我这么担心你,坑你没商量——这话说得也太不要脸了,隐隐还带着一点儿无法分辩的嫉妒。

衣飞石不敢嫉妒,更不敢担上嫉妒的名声。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也一并扫进去,以身作则。

“臣先前也没想明白,后来才想明白了,陛下不该饶恕臣。”

“陛下,正所谓‘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①’,陛下万乘之尊,臣等若得陛下青眼垂爱,是臣等三生有幸,就该为陛下效死不悔,何必陛下恩宠顺位?若臣求陛下恩宠,就是臣居心不良,臣是小人,是佞臣,陛下就该厌弃臣……”

“等等,”谢茂打住他这离题万里的发挥,“朕现在是听明白了,你就是觉得,朕太宠你了?”

这么总结好像也没错?衣飞石眼角被汗与泪水黏住,有些难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陛下恩宠太过。”

“那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你老实说,想到哪儿去了?朕被青史记成昏君,还是……”

谢茂话锋一转,问了一个他念想了几辈子的问题,“你被青史记作佞幸?”

衣飞石还真没想过身后名声,他是个挺实际的人,始终活在当下。就谢茂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觉得皇帝应该也是不怎么理会身后史记的。现在皇帝居然提及了“青史”二字,他是真的很意外。毕竟,皇帝现在才想起刷好名声,只怕有点难度……

衣飞石才愣了一下,谢茂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不禁自嘲,小衣那是妆扮成女子出门逛街都毫不当回事的人,他呀,他和朕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他不在乎名声。

谢茂低头含住衣飞石的嘴唇,轻声道:“那你告诉朕吧,为什么难过?你想到什么了?”

一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漫长的追问,被耽误的燕好,分明该是甜蜜的重逢却成了这样。伏在衣飞石身上的谢茂语带疲惫,感觉到皇帝的倦意,衣飞石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本就有心劝谏,皇帝又一反常态步步紧逼,“臣不是嫉妒。”

衣飞石先申明立场。

谢茂懵了,嫉妒?他根本不知道这“嫉妒”二字从何谈起。

他虽然是皇帝,可是,不止没有后妃,连个婢妾都没沾上。按道理说,朱雨、银雷是可以给他侍寝的人,问題是衣飞石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连那俩一根手指都没碰过?

真要吃醋,衣飞石大概只能和天下百姓吃酌吧?

——他只有批折子的时候,才会让衣飞石独自待一会。

谢茂想和衣飞石说的话根本没有说完,衣飞石就突然找借口落荒而逃。

他自问和衣飞石的对话已经再三考虑过了,究竟哪里能戳痛衣飞石?

——他不该那么自信,不该觉得衣飞石信任自己,不该觉得衣飞石胆大包天都是因为他的宠爱?

谢茂了解衣飞石。

衣飞石的陡然色变让他错愕,也让他很快变得清醒。

他坐在榻上想了片刻,回想起自己睁眼与衣飞石对视的瞬间,那小混蛋彻底惊呆了的表情。

他突然就意识到,衣飞石之所以敢闯进来,倚仗的恐怕还真不是他的宽容与恩宠。那小混蛋是根本没觉得自己会被捉住吧?

这个恍悟让谢茂哭笑不得。

他脸皮老厚也不在乎在衣飞石跟前自作多情的尴尬,只是觉得很不解,就算衣飞石老实到不肯承认也不肯撒谎,也不必要……露出那种眼神吧?

衣飞石眼中掩饰又艰深的难过,至今还深深地刺在谢茂脑海之中,久久盘旋,不能忘怀。

他很想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他绝不愿自己的爱带给衣飞石痛苦。他与衣飞石之间,如果错了,那就改正它,如果有误会,那就解开它。

他有爱慕两世的深情,就有杀神灭佛的然性。

一一除了衣飞石自己,什么都不能成为他和衣飞石之间的障碍。

“禀圣人,”赵从贵满脸谄笑地钻了进来,“侯爷说带了几只西河羊回来,已经着人切成两扇抹好了香料,说想亲自炙烤进上,问奴婢能不能借他个地儿烧火……嘿嘿嘿,这事儿奴婢哪儿能做得了主,还得请圣人宣个主意。”

这点儿破事要皇帝亲自拿主意。谢茂哪有室去吃衣飞石烤的羊,他心里憋着,身上也憋着,没好气地说:“他会烤什么羊?叫蹭房把侯爷带来的羊肉炙了,晚上送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叫侯爷去换身衣裳,朕在里间见他。”

底下人知情识趣,哪还不明白皇帝这是想侯爷了?

赵从贵忙去准备盥室服侍衣飞石洗浴,朱雨则伺候皇帝穿戴,回燕居的寝室布置寝具。

常在皇帝跟前服侍,不止要知道皇帝的起居习惯,也得明白侯爷的起居习惯。尤其是两位情热时每天燕好几次,皇帝好歹还顾着要把侯爷喂饱,侯爷看重敦伦合欢,那是真比吃喝穿戴都紧要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