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振衣飞石(112)(第3/4页)

“当时这山阴郡王的后人就没剿干净,一直伺机作乱,如今与白家一拍即合。”

谢茂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陈地,像腾郡山阴郡王后人这样的势力,还有很多。

当时打得太快了,谢朝的兵力也不足以深入陈地的每一个县乡,一番震慑杀戮之后,依然只驻守要害,收缩兵镇。埋下的遗祸就像是一颗一颗的地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徐屈那日说得很简略,只说温承嗣要“使诈”——又能诈得出什么东西?

无非人心罢了。

“今日乱起,今日镇乱?”谢茂问。

谢范点点头,说:“凌晨五更,白家冻死了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一人哭,人人哭,哭着哭着就乱起来了。朝廷还未建府,民部在腾郡只有三个人,主管治安刑事、铸物盐铁、籍册档馆。官仓早就被搜空了,今冬腾郡雪灾,百姓只能自救,冻死了不少人……”

谢朝内地也遭了雪灾。有朝廷与没朝廷完全就是两回事,兵部紧急调了守备部队铲雪,搭棚给受灾百姓取暖,户部虽说有点抠,还是抠了一点儿粮食出来在灾区施养命粥。太后带头捐了首饰,贵戚世家纷纷解囊,灾民好歹熬到春天没问题。

腾郡的受灾百姓就不同了。

府衙的粮仓是空的,没有管事的。

别说指望不上朝廷,原本会慷慨解囊的世家富户今年都不肯施舍善心。没有人敢。谁知道做了这个出头鸟,会不会被谢朝的兵痞洗劫一空?

谢茂示意朱雨停手,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研墨,朕要下旨。”

皇帝已经好几天都没正经办差了,前些日子就窝着烤火,这些日子就在田里打转。

这会儿突然要写圣旨,案上竟没有准备。

朱雨连忙打水研墨,银雷则火速找出空白诏书,出门找赵从贵拿钥匙,请天子之宝。

谢茂的圣旨很简单,钦命二月初一之前,陈地除距离天京一千八里外的城镇,其余州县衙署官吏必须全部到任,迟一日记过,迟十日降职,迟二十日斩。

圣旨不经京城颁发,直接发往襄州。其实,大部分官员在年后都已经启程赴任了。谢茂这一道圣旨,不过是催促某些在路上游山玩水,走半日歇两日的惫懒之人。比如说这海陵县的县令,白家都举家西逃到溶西了,在襄州离得比较近的这位海陵县令,居然还不知道在哪儿晃荡。

古代这艰难的通信模式,确实极大限度地削弱了权力的延伸与执行。

连夜颁下圣旨之后,谢茂居然也不睡觉,吩咐道:“叫温承嗣来见朕。”

温承嗣正在给衣飞石写信汇报战况,冷不丁听说皇帝召见,唬得脸都青了。

他年纪和衣飞金差不多大,本是衣飞金的亲兵,衣飞石在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疯狂热衷于当长兄的跟屁虫,衣飞金懒得跟小屁孩玩,就把衣飞石丢给了温承嗣抱着。

这情分当然不一般,后来衣飞石进了军营,衣飞金就直接把温承嗣给衣飞石了。

温承嗣倒是对衣飞石忠心耿耿,不过,他这人狂妄,常年在西北掌兵,不是很看得起皇室。

再有谢茂登基之后,先逼得衣尚予断腿,再逼得衣飞金重病,哪怕皇帝和衣飞石关系好,温承嗣心里也极其地不痛快,在他想来,皇帝和衣飞石的好,也是皇帝欺负了衣飞石。

那日故意把卫戍军当敌军拦在天从镇外,看着皇帝的车驾在关外停滞不前,就是温承嗣的狂妄之心在作祟——皇帝又怎么样?老子不让你进关,你不还得叫你王兄一次一次跑来给老子查验身份信物?求老子放你进关?

他是在配合衣飞石的计划,引蛇出洞准备诈反白家,不过,他捉弄皇帝,那就是他心里觉得爽快,根本不是因为他觉得天从镇不安全,故意把皇帝吓去海陵县。

这理由根本说不通好吗?好好地告诉皇帝“我这儿有事,您先去海陵县”不行,得用吓的?

徐屈当夜就窜回来暴揍了他一顿,他还挺不服气,直到前天夜里,衣飞石也回来了一趟,一脚把他从半山腰踹进了冰湖里,他才哆哆嗦嗦地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关系……

现在皇帝居然要召见他,温承嗣心情能好才见鬼了。

——曾经温承嗣认为是自己带着督帅打皇帝,现在变成了皇帝带着督帅打自己,这“老子能和皇室分庭抗礼”的心理优势瞬间变成劣势,他能不唬住么?

被唬住的温承嗣磨蹭了一会儿,也不敢说我不去,天快亮时才快马出关,直奔海陵县。

天从镇距离海陵县不远,快马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温承嗣进门时,皇帝恰好吃过了早膳,屋子里还飘散着饮食的香气。他熬了一夜饥肠辘辘,唾液瞬间就积蓄在口中,默默咽了下去。

谢茂看着他一身风尘疲惫的模样,吩咐道:“给温将军烫一碗汤饼。”

温承嗣跪在地上都没起来,接连为那日的冒犯请罪。

谢茂早知道他是故意挑衅,也根本不相信徐屈为他开解的说辞,现在亲见他不住磕头狗腿谄媚的模样,竟觉得是自己判断错了?

——这狗腿子还真是怕朕在天从镇不安全,才故意把朕挑衅到海陵县安置的?

问题是,这道理根本说不通啊。在关前挑衅皇帝根本不一定能准确地达成把皇帝吓到海陵县的目的,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是被皇帝一怒之下砍了。谁会用那么弱智地挑衅来达成支走的目的?

可见那时候的温承嗣必然是真心挑衅。可如今的温承嗣,看着也不像是假谄媚。

“可知道腾郡雪灾详情?”谢茂问道。

温承嗣明显被问住了,呃了一下,说道:“末将略有所闻。此为民部关系。”

谢茂也不废话,径直道:“你先吃饼。待会带上一千兵马,随我去上阳城办差。”

皇帝都说了是办差了,旨意如此明确,温承嗣也不敢叽歪,捧着朱雨端来的羊骨汤饼唏哩呼噜吃了一碗,立刻谢恩回天从镇点兵。

谢茂本想着只带几个御前侍卫走就行了,如今陈地没有成建制的敌军,有一千西北轻骑足以横扫两郡。然而,谢范根本不相信温承嗣能真心保护皇帝,说是也要带一千人随行护卫。想起山阴县才生了民乱,为以防万一,谢茂也没有坚持。

哪晓得等谢茂带着人去天从镇与温承嗣部会和时,他才发现谢范的“一千人”比人家温承嗣的一千人臃肿多了——起码多出了一半,顿时哭笑不得。

天从镇距离上阳城骑马大约两个半时辰,一路飞驰入城,天也已经黑了。

点起火把长驱直入的骑兵部队惊动了这座几乎不设防的城池,奉命守城的二百个西北军倒是很老实地蹲在城墙上,温承嗣亮明身份之后,谢茂就顺利地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