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振衣飞石(109)(第4/4页)

“陈地的大儒文人学子死光了,恰好。朕朝内多的是俊颖秀才等着为官做宰。”

“你们要死,好哇,不食谢粟,有骨气。教训你们的徒子徒孙,教训你们的同窗党人,都去死,都不出仕,都不替朕效力——等着生于谢地,长于谢地,说不得父祖亲朋还有死在两朝交战的谢籍官员代天牧狩,爱惜陈民?”

明知道这三位大儒都已经动摇了,谢茂也故意透了口风,给他们一条出路。

只要你们肯抱朕的大腿,朕是可以让你们入朝当官的,包括你们的弟子同党,都可以当官!

——这和被召入衣飞石私幕,憋憋屈屈给临时成立的民部当顾问强多了。

在西北督军事行辕当幕僚,什么保障都没有,只有义务,还得背负陈奸的罪名。

衣飞石为什么要拉他们当幕僚,真是因为他自己的幕僚蠢,这三位大儒才聪明吗?

不是。是因为衣飞石人手不够,民部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需要人去执行,衣飞石并没有足够多自己的人去监督,就得依靠本地大族的势力来强行推进。

井桓、常笃、鲜伯珍这三位所在的家族,就是长青城乃至柏郡最大的世家!

所以这三人进了衣飞石的私幕,基本上每天都要和衣飞石“冷战”。答应衣飞石,损害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不答应衣飞石,他们也害怕衣飞石一怒之下举族皆灭。这三人一直都在战战兢兢地寻找其中的平衡,试图保全自己与家族。

今天被谢茂杀了个措手不及,又被庶民大义压得喘不过气,最重要的是,谢茂和衣飞石不同。

衣飞石顾忌物议轻易不会杀地方大族,谢茂不一样,他是皇帝,惹恼了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三十个世家也能灭得干干净净。

——这三人之所以会冒着风雪连夜站在谢茂面前,敬畏的不仅是大义,也是刀兵。

刀兵遏制住了他们的咽喉,大义则给了他们一个开口求饶的机会。

说到底,倘若真是殉国死节之人,陈久芳献城投降的那一日就该自杀殉国了。这都混进了衣飞石的幕僚室,跟衣飞石苟合了这么长时间,还装什么大瓣蒜?

鲜伯珍默不着声地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跪下磕头,往复三次。

三跪九叩,朝天子仪。

井桓只是不爱做出头鸟,有了人牵头,立刻就跟着磕了头。常笃独木难支,到底还是跟着井桓之后不久,也三跪九叩选择了臣服。

送走三位陈地大儒之后,衣飞石有些不解:“便是没有他们,事情也能办好。”

谢茂搂着他上了烧得暖烘烘的炕,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银机先生甭看不声不响不出头,最会写书吹牛。谁惹了他,他都写书骂。”

衣飞石立刻就明白了谢茂的打算,说:“会写书骂人,想必也会写书为自己开解。”

“是啊,他如今做了谢臣,总要给陈地读书人一个交代,总要让所有陈人都觉得,他做了谢臣是理直气壮、堂堂正正、非做不可的一件事。”谢茂笑了笑,费这么大力气,目的根本不是常笃和鲜伯珍,他就要井桓那写书吹牛颠倒黑白的才华,“且等着吧,没多久他就会著书写文章了。”

正如谢茂所料,回去没多久,井桓就开始再版《操行卷》,做《问天心赋》,遍传陈地。

操行卷主要刊行了他论述“轻私节重社稷”那一卷,问天心赋里则把皇帝冒着大雪出城驻跸寒家,悯惜庶民的行径大夸特夸,说自己等人被皇帝质问沽名钓誉,不顾百姓社稷,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当然,谢茂的偏心论,井桓就没敢写。

井桓这人辩才不行,当面跟人掐不过,就是写文时战斗力十足,号称打遍西京无敌手。

故陈西十一郡才保留着近乎完好的世家文人梯队,东八郡早就被衣飞金祸祸了无数遍,有骨头的基本上都杀光了,换句话说,陈地就算有能跟井桓打嘴仗的文人,现在也都在新州安静如鸡。

谢茂收服了一个井桓,就等于收服了一个陈地的超级儒林打手,那滋味,爽得不行。

谢茂暂时没有颁发在陈地同时科举,在陈地甄选秀颖之士入朝为官的圣旨。

首先在谢朝官场炸起来的,是他针对西河发布的三道圣旨。

第一,黜落今科所有西河三郡籍贡士身份。

第二,停止西河三郡乡试三十年。

第三,所有西河三郡籍商贾皆课税三倍。

一刀比一刀狠,且刀刀致命!

在谢朝官场的西河籍官员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就算有,也都在闲职副职之上,且升迁无望。

现在皇帝不单直接黜落今科西河贡士,还要一口气停了西河三郡乡试三十年!

谢朝选官条件比较宽泛,举人也能入仕,所以谢茂干脆把乡试都停了。没有乡试,就不可能有举人,三十年都出不了举人,西河三郡的官员就会彻底从谢朝官场消失。

当官没戏了,经商呢?照样没戏!

名义上是课税三倍,但这释放的信号非常可怕。皇帝不喜欢西河三郡的人发财?

朝廷规定的课税数目是一,官盘剥一层,吏盘剥一层,地方势力盘剥一层,加起来可能就是五六七八,现在朝廷规定了对西河三郡的商贾课税三倍,谁还会对西河商贾客气?层层盘剥下来,只怕三十倍都不止。

谢茂的手书先到太后处,太后斟酌之后,又发给了内阁。

兹事体大,太后没有立刻照颁圣旨,而是给内阁一个准备缓冲的时间。

——因为,圣旨一旦发出去,肯定有地方会出事。

谢茂这些年把朝中诸事理得很顺当,太后掌得住事,内阁也很老实,所以,哪怕他这一道圣旨措置如此严厉,哪怕他远在故陈西陲,圣旨还是安安稳稳地颁发了下去,遍传天下。

首先暴动的就是国子监的西河三郡籍监生。

他们与被黜落身份的今科西河籍贡士一起,在御门之前长跪绝食。国子监祭酒王梦珍老大人再次出面灭火,然而,这一次火不灭了,反而把这位年高德劭的老大人给埋了进去。

出身西河三郡籍的国子监监生对王梦珍还很尊敬,然而,愤怒的西河三郡籍贡士推搡间,把王梦珍给摔地上,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