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振衣飞石(80)(第2/4页)

谢茂被衣飞石弄得有点想笑,他也怕死,对朱雨说:“你不是常清平,你拆。”

朱雨戴着手套摘下木牌,把里面套的布袋子也拆了下来,哪晓得里边居然还有一层布袋子!

上边又是一个木牌子,依旧是衣飞石的笔迹,三个字,“悄悄看”。

朱雨看了皇帝一眼,皇帝这会儿是正经不高兴呢,阴着脸不说话。朱雨明白了,继续拆。

这一回终于没有布袋子了,然而,东西拆出来,朱雨耳根有点红,隐隐还有点想笑。他都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这层层叠叠的三层布袋子里,装的居然是一个皮毛缝制出的惟妙惟肖的屁股。里头大约是木头雕成,外边覆盖着皮毛,两个臀瓣做得特别逼真。

谢茂本来就因衣飞石狂奔数千里去追刺客气炸了肺,这会儿更是气得心口疼。

好你个衣飞石,这不是知道朕会生气心疼么?还知道送个屁股回来给朕揍!马勒戈壁的,活了几辈子,第一次碰到你这种无赖!知道给朕耍花枪了!

“拿下去细细篦一遍,再给朕送回来。”谢茂决定先抽这个假屁股几巴掌出气。

朱雨憋着笑把这个制作得惟妙惟肖的假屁股带走,顺便带走了装着两个刺客首级的箱子。

谢茂重新将银板上衣飞石的书信看了一遍,读到“臣愿圣躬康健万万年”时,眼角还是微微绽开一缕笑意。为了追杀刺客,从京城一路狂奔杀到边城,顺利砍了两个刺客的脑袋,连请功都不肯亲来直接就往西北赴任——这不是臣子的本份。

或者说,衣飞石这一路奔波,已经超出了忠臣该有的本份。

论身份,谢范、张姿也是高等武职,他们想过去斩草除根,杀了两个刺客以策万全吗?

没有。他们所做的,是安稳住目前的局面,慢慢揪刺客背后的主使者。

论身手,常清平是比衣飞石差一线,可也仅仅只差一线,他像衣飞石一样不惜抗旨,也要一意孤行去追杀刺客吗?

没有。他知道皇帝遇刺,他的本份就是守在皇帝身边,让刺客再没有可趁之机。主动去追?皇帝没有吩咐,他绝不可能擅离职守。哪怕他知道两个刺客很危险。

如谢范、常清平这样的所作所为,才是正常臣下该做的事。

衣飞石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对皇帝的安危感同身受,他无法忍受被皇帝戳一指头跳一下,他迫切地想要主动地去做一些什么,去安稳皇帝的安危。

不是说谢范、常清平对谢茂不忠,而是臣下与爱人,这两种身份本来就不相同。

谢范、常清平为皇帝效忠,衣飞石为皇帝效命,若能保皇帝万全,他敢抗旨,敢拼命。

捧着疼着哄着这么久,朕的小衣终于有点开窍了?谢茂看着信上衣飞石的字迹,此时衣飞石年纪还小,平时也认真练字了,比起前世谢茂见过的那一笔铁画银钩,还是差了好些年火候。

他嘴角含笑,哪怕是字儿写得不那么好看,谢茂还是觉得心情愉悦。

——当然,如果不心疼衣飞石十天打南境跑了个来回的话,他觉得这事儿就更完美了。

朱雨才离开没多久,银雷就进来了:“回圣人,定襄侯求见。”

谢茂虽派了人去追衣飞石,其实没大多指望能把衣飞石追回来。他心目中的衣飞石还是前世那个办事滴水不漏的衣大将军,既然衣飞石送来信说自己去西北赴任了,那圣旨就很少可能把衣飞石再追来。

陡然听说定襄侯求见,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银雷禀报道:“羽林卫奉命前往京城、京州西北方向追赶定襄侯,人马刚刚踏出皇庄,定襄侯就回来了,说来向陛下复命。”也就是说,衣飞石其实一直待在皇庄附近窥视,如果皇帝不派人追他,他就安安心心去西北了,现在皇帝派人追,他就老实来见驾。

谢茂都被这个小混蛋的小心思气笑了,说:“去拿戒尺来!”

看看爸爸今天打不打你脚心!叫你跑!

银雷果然出门去找了一把戒尺,候在门外的衣飞石脸有些红,拦住银雷道:“给我吧,我带进去。”

恰好朱雨收拾好那个假屁股,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覆上素丝抱了过来。

衣飞石顿时更羞赧了,又急急忙忙去拦朱雨:“这个也给我。”

拜皇帝长年累月无限宠溺定襄侯所赐,在御前侍奉的朱雨银雷都很给衣飞石面子。

见衣飞石红着脸要东西,他又是千里奔袭替皇帝杀了两个刺客,这会儿皇帝跟侯爷闹脾气,明显是因为陛下心疼侯爷了,怎么可能真的闹起来?于是都恭恭敬敬地将东西交给衣飞石。

我那天是不是脑子抽了,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假屁股啊?还辛辛苦苦用木头雕,雕完了还去绣行花了二十两金子,找了个手艺极好的绣娘缝上皮毛……衣飞石一手抱着自己做的假屁股,一手揣着精致的紫檀木戒尺,往屋内走时,自己都觉得羞耻得不行。

“臣拜见陛下。”磕头时,衣飞石都恨不得把那个假屁股塞进自己肚子下边。

谢茂憋着一股气说服自己要打这小混蛋的脚心,一边打一下总要打吧?不打疼了轻轻抽一下总要打吧?像不像话了?十天往京城到南境跑一个来回,当自己是个物件么?人能受得了这个?

真看见瘦了一圈、颧骨都尖了点的衣飞石进门,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快起来,朕看看。”谢茂离席起身,连鞋子都顾不上蹬,伸手就扶。

他伸右手,扶衣飞石左臂,恰好就是衣飞石被刺客刺伤的部位。

衣飞石面不改色,然而,谢茂实在太熟悉他了。他这样恍若无事的表情,本身就代表他在忍着什么。谢茂即刻就松了手——他没伸手之前,小衣可不是这个表情。

衣飞石手里还抱那个假屁股。

谢茂心疼又好笑,明明千里奔波累瘦了一圈的人是衣飞石,他回来见自己时还要担心被怪罪,还去弄了个假屁股来赔罪。不是应该居功自傲么?不是应该炫耀讨赏么?

这是知道朕心疼了才会发脾气问罪?谢茂伸手替他把假屁股接过来,柔声问道:“胳膊受伤了?你解开衣裳让朕看看。”稍微提起声音,吩咐外边,“请赵医官来。”

衣飞石羞耻得不行了,皇帝要他解衣裳,他就听话解了,左臂上的刀口已经结起血痂,伤得虽然深,但是他家的金疮药是最好的,再过十几日就能彻底好了。

“还有别处吗?”谢茂松了口气,伤都伤了,再问也没什么意义,结痂就好了。

衣飞石摇头。

谢茂扶他在榻上坐下,看着他瘦了一圈又憔悴疲惫的模样,明明心里很多话都想说,又实在舍不得拉着衣飞石不放,亲自帮衣飞石脱了靴子,扯过软枕让他躺下,食指抵住衣飞石的嘴唇:“你躺一会儿,饿了么?渴了么?朕喂你吃。吃了睡一觉,醒了再洗漱。朕不嫌弃你邋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