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梅惊弦轻咳一声,强自镇定道:“还、还是不了吧。”

西门吹雪也未曾坚持,仿佛仅是随口一说,听梅惊弦拒绝,便接着讲起了药物医理,“神农本草经二卷……”

半个时辰后,执着的白云生还在窗外听墙角,梅惊弦却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说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曾经将整本诗经都背下来也毫无压力的自己,一碰到医书就忍不住生出了瞌睡虫。

儿时他夜里难以成眠,爷爷只需对着他念起孙先生所著的《千金要方》,无须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能睡着。

本以为是爷爷的声音容易催人入眠,却原来原因是出在医书上吗?

梅惊弦一手撑着下巴,双凤眼迷蒙的望着西门吹雪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听着对方平缓直叙的声音,仿佛在听一首柔缓的催眠曲。

惺忪的双凤眼缓缓垂落闭合,下一刻又忽然睁开,紧接着又缓缓闭合,如此重复三四次后,他终于闭上眼睛,呼吸平缓的睡着了。

西门吹雪神情不变,又继续讲解了两句,见他未再睁眼,便闭口不言。

梅惊弦双目闭合,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方阴影,如翩跹合拢落于花间的蝶翅。

他安然沉眠,眼尾带着淡淡的红晕,呼吸平稳,煌煌曳动的烛光仿佛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辉,柔和温润,如珠璧生光,光华皎皎。

西门吹雪静静看了片刻,起身上前,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探入他膝下,动作轻缓的将他抱了起来。

饶是他动作再轻柔,以梅惊弦的警觉也被惊醒了,睁开迷蒙的双眼迷迷糊糊的瞅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声,“……吹雪?”

西门吹雪低头,下巴在他挺/翘的鼻尖上轻蹭了下,声音低缓,“睡吧。”

梅惊弦此刻已被浓浓的困意侵袭,周身又笼罩着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气息,神智已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

听到西门吹雪的声音后,已被睡意占据的脑子也无暇思考太多,双手揽住对方的脖颈,脑袋往对方肩颈一靠,很快就睡着了。

西门吹雪抱着他走到床边,将怀中之人放到床上,方要出手除去对方的外衣,思及外头还有一个偷窥之人,便只能就此作罢。

他和衣而上,躺在梅惊弦身边。

刚一躺下,胳膊便被一双手环住。

梅惊弦抱着他一边胳膊,侧脸埋在他的肩头,睡颜安然。

寒星般的双眸染上两分暖柔,西门吹雪轻轻垂首,双唇轻轻印在了对方额头。

同时手一抬,指劲便熄灭了桌上的烛火,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片刻后,窗外的呼吸声渐行渐远,他嗅着身边熟悉的梅花香,缓缓闭上了眼。

——

梅惊弦醒来的时候,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顺着眼前离得极近的一截脖颈与白色衣领将视线缓缓上移,顷刻间便对上了西门吹雪平静的双眸,登时全身一僵。

西门吹雪偏着头看他,淡然道:“时辰尚早,你可以再睡片刻。”

两人身体几乎全然相贴,说话间,梅惊弦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倾洒在自己额头发间。

他脸上直发热,虽立即强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出卖了心思,局促的四下乱转,生怕与西门吹雪的视线对上。

“西、西门庄主,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西门吹雪眉头微蹙,“不是唤吹雪吗?”

“吹吹吹吹雪,”梅惊弦心跳急促,十分慌张,出口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他心中极力想要令自己镇定下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紧张和赧然,“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还和你同睡一张床?

西门吹雪盯着他脸上逐渐蔓延开来的绯色,眸光微沉,缓缓道:“昨夜你倦极而眠,便留在此处就寝。”

梅惊弦仔细回想了一遍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听人讲解医术实在是太助眠了,他似乎迷迷糊糊中睡着了,醒来就是眼前这番局面,可……他是如何从凳子上移动到床上的?

梅惊弦心中越想越慌,眼角余光偷偷扫视一遍,确认自己与西门吹雪身上还好好的穿着昨日的衣物,连外衫都不曾脱下,猜测昨晚应该是没发生其他旁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西门吹雪却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忽然道:“且莫担忧,昨夜并未发生什么。”

闻言,梅惊弦心中急跳了下,不知他所说的是指白云生并未做出什么事来,还是指他们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

若西门吹雪指的是后者……那岂非表示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方才心中所想?

让西门吹雪猜到自己方才在怀疑昨夜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这也太羞耻了。

然而事实告诉梅惊弦,事情发展果然倾向于令他困窘的一面。

只听西门吹雪的声音又沉又缓的道:“此地……并不适宜。”

不适宜什么,已然很明显了。

梅惊弦以手掩面,内心长长哀叹了一声,衷心希望地上能开条缝,好让他立刻跳下去藏起来。

西门吹雪见他紧紧捂住脸耳根红到脖颈间的模样,抬手挑起他一缕黑发在指尖旋绕,神情平静,语声中却仿佛带上了两分悠然,“可是又羞了?”

昨夜才因为这个话题而被西门吹雪戏弄过,梅惊弦告诫自己要淡定一点,沉稳一点,都是成年人了,这么容易不好意思算是怎么回事?

再者,自从和西门吹雪挑明了关系后,他就渐渐领略了一个道理——脸皮太薄,可是会吃亏的。

如此在心中强调了几遍,梅惊弦面上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放下捂脸的手,坐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微凌乱的衣襟,神情自若道:“没有。”

西门吹雪眸光微闪,跟着坐起身来,沉黑的眼眸在他脸上细细梭巡。

“怎么?”梅惊弦心中忐忑。

西门吹雪气质清冷锋锐,正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如今剑道大成,已至无剑之境,平素光华尽敛,平淡沉稳,仿佛利剑藏入了鞘中。

可剑其冷锐犀利的本质未变,当他认真看一个人时,其目光如有实质,剑意涌动之时,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其锋芒,从而心生胆寒。

而此刻,他双眸沉沉,浓黑如墨,打量梅惊弦时,眼中虽无剑意亦无战意,但其目光存在感太强,带着深沉的探寻执重之意,仿佛已经透过梅惊弦的皮/肉看到他的内心,一时间竟令梅惊弦有些发慌,仿佛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浑身发软,心中直发寒。

梅惊弦在大唐之时也并非不曾见过如西门吹雪这般气势浓重性情冷僻之人,因而一直以来都对对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深沉寒意视若无物,只将对方视作常人一般。

可自从得知西门吹雪对自己的心思后,他就仿佛从对方素来冷沉的眼眸中发现了另一种更深更沉的情绪,有时竟让他感觉战战兢兢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