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倾诉(番外在作话)(第4/4页)

宴 还咕哝道:“就是穆师叔你身为剑圣首徒——”

却从来没去看望过落永昼。

按理来说,最应该守在落永昼身边的,就是穆曦微。

穆曦微执笔的手一抖,墨水在白纸上晕开一团,糊了原先的字迹,声音依然是平稳无波的:

“医修治伤救人,去看望师父在理;月圣秋圣两人为师父好友至交,去看望师父在情。”

他穆曦微又算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守在落永昼身边?

不过是百年前那个大妖魔主拙劣的替代品,于情于理皆不沾边。

宴还看上去欲言又止:“可穆师叔你为剑圣弟子,陪在剑圣身边,自然在情在理。”

他对上穆曦微古井般的神色,想起他不久前对上穆七的一剑。

宴还自认扛不住,心中一怵,把所有事实都抖了出来:

“穆师叔你应当知道,魔主、晓星沉主、白家主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是出自我之口。”

穆曦微温言应道:“亲眼所见。”

想不印象深刻也很困难。

宴还:“剑圣特意因为此事叫我过去了一趟。”

他不消多说,穆曦微心中已是了然。

虽说宴还传三人的事情,情有可原,但身为白云间弟子,心思不在练剑,整日钻研这些有的没的,终究不妥。

师父想必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才叫宴还过去,提点警醒他一二。

事实上,宴还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

他以为自己做的太过分,让剑圣也有点看不下去,登时懊悔无比,恨不得回头一头撞死当时管不住嘴的自己。

一直到见到落永昼的时候,宴还都是遮遮掩掩埋了半张脸在袖子下面的。

然后他看见剑圣白衣黑发,即便神容清减,一张脸依然颜色依然盛得如三春山水,八月曲江,有他在,就是盛夏灼灼骄阳照红尘,明光满世。

宴还更羞愧了。

想到自己要被剑圣因这样难以启齿的小事,单独叫过来训一顿提点一顿,他便无地自容,很有点刨坑钻地埋自己的意思。

宴还听见落永昼问他:“白玉檀的事情,是出自你口?”

宴还把头低成鹌鹑:“是弟子传的。”

正当他准备痛哭流涕以表悔改诚心,抱着剑圣大腿发誓此生不再犯的时候,落永昼静静地说了一句:

“很好。”

这句很好在宴还那里无疑等同于拔剑,让他一颗心,顿时拨凉拨凉的。

落永昼接着道:“曦微他自上飞舟起,没有来见过我一次。”

宴还虽然不懂落永昼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这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义愤填膺,愤愤谴责道:

“穆师叔固然公务缠身,难以抽身,但为人弟子,一点空也抽不出来,未免太过!不是为人弟子的本份。”

“不错,说得很对。”

落永昼很赞同,他弯弯唇角似攒出个笑意,懒洋洋地道:

“你替我和曦微传话一声,若是他再不来,少不得麻烦你再六宗之间传个话,就像是传白玉檀那样。嗯…说他穆曦微负心薄幸,见异思迁,什么都好。”

宴还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啊???

等等???

什么???

剑圣您老人家叫我过来,不是为了流言蜚语训我,而是叫我传您和穆曦微的流言蜚语???

这是什么个操作?

宴还想不明白,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

没等他斟酌好字词,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来确认究竟是他耳朵有问题,还是剑圣他脑子有问题时,落永昼已经挥挥手赶他出来。

宴还接了这任务,翻来覆去,夜不能寐,还是咬咬牙,把落永昼的话逐字逐句重复给穆曦微听。

穆曦微听完,笔啪嗒一下落到了桌上,显然是很有点目瞪口呆,憋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字:“啊?”

宴还很理解他,拍拍他的肩膀,沉痛道:“剑圣是那么跟我说的。”

宴还表示无能若力:“若是穆师叔你再不去见剑圣,我恐怕只能对不起师叔一回。”

对不起了穆师叔。

虽说宴还很感激穆曦微救他于掌门之位的水深火热——

然而白云间之主还是剑圣。

半盏茶后,穆曦微叩响了落永昼那扇门。

真是奇怪,明明只一扇门的距离,穆曦微稍一用力,那扇门就能瞬间粉碎成木屑,拦不住他一点

可穆曦微觉着他和落永昼之间隔的,远远不止一扇门,甚至比往常任何时候隔的都要多。

隔的是百年时光,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爱恋和再也跨不过的生死。

落永昼没应他。

穆曦微继续敲了三下。

落永昼依旧没应。

穆曦微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他对阵穆七的时候没抖过的手,却在此时不住发着颤。

落永昼望窗外皑皑云海,就是不看进门的穆曦微,故意晾着他。

他的所做所为可以理解。

剑圣何等人物?有人敬他的剑,有人爱他的脸,此处受伤,一间飞舟房间也被蜂拥而来的拜访者踏得门庭若市,趋之若鹜。

身份高贵自持如月盈缺,能抱着他胳膊肘天天哭:为人处世冷淡如秋青崖,照样天天带着剑过来和他相望两两发呆。

唯独到了自己徒弟头上,剑圣那点名头不好使了,美人榜首那张脸也不好使了,整整数日的时间,没换得他踏足一次,问候一声。

落永昼当然气。

他不生气谁生气?

“师父。”

穆曦微一进门便向他跪了下来:“是弟子不孝,一直未来看望师父。”

落永昼从鼻尖里轻轻溢出一声哼音,依旧置之不理。

穆曦微低眼看地,恨不得将地板看出个花来,嗓音也应极力的克制,泛出些许哑意:“可弟子…忍不住。”

“弟子想到百年前的那个人,想到师父在魔域王城的不告而别,毅然赴死,弟子就忍不住。”

他怕自己忍不住在落永昼面前现出贪婪丑陋的嘴脸。

还不如不见,至少能维持着在王城时表面和平,两相安好。

“百年前的人?”

落永昼是第二次从穆曦微口中听见这个词,使得他降尊纡贵开了口,重复一遍。

“是,百年前的人。”穆曦微一旦说出口,反倒有种大石落地的松快感,干脆一块豁了出去,直接道:

“百年前那个与师父两情相悦的人。”

那不就是你吗?

落永昼记忆未恢复,对这点倒是实打实的确信。

云海上日光照得一室通明白昼,照不亮穆曦微眼中晦暗的神色。

落永昼不喜欢他这样。

穆曦微这个年岁的少年,该是神采飞扬,鲜活无忧的。

他算是拿穆曦微没办法,这些天来一腔的郁气,也忽如春风化雨般的没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