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改天(第3/4页)

一剑之 下,竟是将永无白昼的魔域换了一个模样。

愿改长夜为青天。

底下人眼泪淌得更凶。

泪水早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剑气威压将他们头脑震得振聋发聩,很难再留着多少理智去思考当下局面。

别说是落永昼要做什么,他们连落永昼在哪里都看不清。

可他们看到了落永昼的剑光一角。

这世上,人之所以为人,大约总归是对那些美的,辉煌的事物有通感,有共情的。

那么一眼够了。

从掌间的,从泪眼里的,从昏沉头脑里的一眼够了。

也许不用多久,在场之人已经不记得落永昼的剑是什么模样,是何等气势。

但是他们这辈子都能记得,到老到死都会念念不忘说给自己子孙后代。

他们曾在魔域王城中见到过有人一剑改天换日。

其人其剑,皆是千古不易的传奇。

不止当世无双,古往今来,亦是无双。

落永昼的一剑,至正至亮至明,这一剑之下,邪魔外道,当然不存。

无须他多动作,多给一个眼神。

剑光本来占据满魔域王城之上整片天空,苍穹之下青玉台高高耸立,与剑光相互映衬,玉光珠辉轮番闪动之际,竟是拼凑出一个海市蜃楼的仙宫幻境。

然而在此梦幻神圣的景象下,是大片大片魔族的挣扎哀嚎。

剑光照在他们身上,如蜉蝣到了夜晚日暮将死之时,满草原的枯草熊熊点起了一把烈火。

以他们微弱之力,根本无法反抗,甚至连挣扎的意识都不曾生出一丝一毫。

人怎么能和天对抗?

在暗处的阴暗煞气,怎么能和煌煌之日对抗?

落永昼对他们而言,便是那层天,那轮煌煌的日。

日部首领面上现出惊恐的骇然之色。

这对于他这种层次的魔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落永昼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

他怎么敢,他又凭什么在魔域王城,对着三个陆地神仙,对着千万魔族动手?

日部首领想要呵斥,想要安抚下魔族的魔心。

然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要阻止,想要拦下落永昼毁魔族千年根基的动作。

然而他在剑光下的手都在发抖,甚至无法抬起来掐哪怕最简单的一法诀。

最终日部首领颓然跪倒在地,以坚硬著称的青玉台,被他硬生生以肉掌锤出深深的缝隙裂纹,如蛛丝网杂乱交错。

他万念俱灰地想到,他终于明白了落永昼怎么敢,又是凭什么。

凭落永昼敢在魔域王宫千万人前出剑,一剑白日换永夜。

而他妄为陆地神仙,却连在落永昼剑下动手的勇气都不敢有。

落永昼怎么不敢?

“不止这样…不止这样…”

月盈缺喃喃自语。

她身为陆地神仙,是地下王城少数不被剑光影响的那几个,仍能抬头往上寻找着落永昼的轨迹。

她眨了眨眼,簌簌的泪珠忽止不住地从眼中滚滚滑落了出来:

“他不止想杀魔族,他想彻底从本源上削弱妖魔本源…”

妖魔本源身为天道煞气之源,从某种程度而言,几乎是天道意志的代表,岂是可以轻易削弱的?

从魔族诞生的那一刻起,妖魔本源亘古长存。

没看见大妖魔主死了不知道几代,妖魔本源还是好好在那里雷打不动吗?

历任大妖魔主,也是陆地神仙的巅峰。

他落永昼,也就是陆地神仙而已。

他把天道规则看成了什么?

他把自己看得多高?

月盈缺整个人忽地崩溃了,什么陆地神仙的脸面、威仪、尊严也要不得,几乎是失声怮哭:

“他百年前一次被逼得还不够吗?如今人族好好的,魔族也安安分分的,穆曦微也回来了,他为什么还要去为一个妖魔本源,把自己赔上去?”

“人族不多他的,他不欠人族的。”

她拽住了秋青崖,慌乱到了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地步:“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啊?”

为什么明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还是要把自己赔上去?

百年前他和穆曦微有多难,两人又不是不知道。

秋青崖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好像这两下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哪怕是她哭得那么用力,月盈缺依旧能感受到他周身用力压抑地,勃发的剑气。

秋青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他心里的沉痛没有比月盈缺好多少。

月盈缺甚至能感觉到,秋青崖在极力克制自己。

倘若他有一息失控,情感胜过理智,那么第一个冲上天去尝试去拉落永昼下来的也会是他。

那一刻,月盈缺将脸埋在了掌间。

她丧失了所有抬头去看天的勇气,百年前一次已是此生难忘,月盈缺没法再经历一次得而复失。

祁云飞全神注视着他师叔,叶隐霜还陶醉在刚刚穆七的八卦里,唯有玉箜篌将自己师父这点悲啜声听入耳中。

她整颗心仿佛沉入了暗无天日的谷底,抬头望时涌上了无与伦比的悲凉,使得玉箜篌迫切希望着时空能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因为上头惊天的一剑,很有可能,是这位天下第一人用自己性命写的一剑。

当然悲凉,也当然壮丽。

她那么一望之下,发觉原来浩荡到夸张的剑光渐渐收了。

它们渐渐凝成一束,如白虹贯日,横跨天际。

又不局限于白虹

那道剑光像是从天外来的一剑,连接天上人间,恨不得将九重云,三十三层天也一剑捅个对穿窟窿。

最后那道剑光散了,只剩下一把剑。

满天剑光、一朝白日最后只剩下一把剑。

七百年习剑、两次斩杀大妖魔主、无数次生死厮杀中历练出来的剑意,也最后只剩下了一把剑。

落永昼握住明烛初光时,再也分不清他和原主谁是谁了。

他和原主渐渐重合成了一个人。

七百年剑握住明烛初光时青涩的忐忑犹然在目,师长声声嘱托历历在耳。

三百年前冲进千军万马里斩杀大妖魔主,一剑斩落头颅时溅落的滚热鲜血也灼烫依旧。

少年时天榜试上夺得的第一、成名后对人间数百年的守护…

也全都在。

也全都凝在了这一剑里面。

他顿了一下,忽而大笑起来,无比放肆,无比痛快淋漓。

管他呢?

这 是他最好的一剑。

也必定是原主最好一剑。

谁说人不可以插手自然法则,插手天道轮转?

他听得够多了。

魔族现世以来,血肉为食,累累白骨,哀哀号哭,从来没有数得尽过。

归根究底,都是狗屁天道弄出来的狗屁煞气本源引起的一本本血帐。

若说天道不容置疑,那人想要活着,又能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