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句话一鼓作气,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很不经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沉默的步伐中,祁源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直至凝滞。

虞泽也跟着停了下来。

细细密密的眼睫垂下,在眼睑处留下一层浓重的阴影,神色不明。片刻后,他掀起了眼皮,侧眸看了祁源一眼,语气很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为什么这么问?”

祁源没敢和他对视,怕从他的眼神中发现类似厌恶或者恶心的情绪。他继续故作轻松道:“没什么,突然想起来而已……不是有人会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很变态——”

“那是个人的选择方式,和别人无关。”虞泽打断了他的话,微一停顿,又补充道:“只要不给我带来麻烦,我不做任何评价。”

沉寂的胸膛再次活了过来,砰砰跳动,祁源这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转头看向少年平静透亮的眼神,在路灯下闪着一层细细碎碎的光芒,好像满天星辰皆落于琥珀色的眼瞳。

他的心颤了颤,决定再进一步,“那你讨厌别人追你吗?我是说男生。”

“啊?”虞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神,很快眉心颦蹙,语气也冷了下来:“我说了,讨厌给我带来麻烦的人。”

祁源却一下子笑开了。只是讨厌麻烦,不讨厌同性恋,也不讨厌有人追他。

虞泽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男生的轮廓深邃,五官凌厉,但如果开心地笑起来时,又会显得有些孩子气。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祁源脸上的笑容不减,“想到高兴的事,忍不住就想笑了。”

虞泽:……你的思维还挺跳跃。

两人各自回自己的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很快就一起回到了班级。

同学们显然还沉浸在三日游的兴奋中,整个教室吵闹得像煮沸了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但虞泽好像天生自带屏障,他坐下后就往耳朵里塞了耳机,翻开一张新的数学试卷,握着笔的手指动了起来。

祁源下巴磕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好半晌,突然又不甘寂寞地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侧。

虞泽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他“又怎么了?”

祁源指了指他的耳朵,做出夸张的口型:“你在听什么?我也想听——”

顿了几秒,虞泽伸手摘下了一只耳机,递给他。

他立刻接了过来,带着暗爽的心情把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The *** said the request for the @#^&%!# ……*&%¥&@34%# was based on its own @#^&%!# ……*&%¥&@34%# they've made……”

祁源:???

茫然地继续听了几秒,祁源摘下耳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听的这是什么?”

虞泽少见地露出了关爱智障一样的眼神,惜字如金,“英语。”

“你天天戴耳机就是在听这玩意儿?”祁源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我还以为你在听音乐——等等,所以你是在一边听英语听力,一边做数学题?”

虞泽冷漠地收回了另一只耳机,“有什么问题?”

“哎源哥你不懂!”包子刚好路过,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虞神他有特殊的学习方式,你要是能理解,你不也成了学神了吗?”

祁源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包子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了祁源的霉头,无知无觉地补刀:“像我们这种学渣,听英语听力跟听天书似的,对虞神来说,那还不是——哎哎哎!源哥源哥别打!”

祁源卷起手边的英语书就往他身上招呼,“谁跟你我们了?谁跟你我们了?滚蛋!”

包子嗷嗷叫着跑开了,祁源啪地一声放下了书,往后靠到了后桌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虞泽服帖的白衬衫下,微微凸出的两块肩胛骨,像一只安静栖息的蝴蝶。

胸闷,气短,各种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完全来源于他自己。明明虞泽已经愿意和他分享同一只耳机,他却无法调整到同一个频道,更无法融入到同一个世界。

像个傻逼。

*

假期后的第一个晚自习,没有堆积如山的试卷和作业,大家都看不进去书,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的看,一时间百花齐放。

祁源自然也没错过这绝佳的补觉机会,三节晚自习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回了宿舍,精神突然变得异常清醒兴奋。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最后长腿一翻,落到了地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虞泽从资料书中抬起头来,但一时没有动。

“虞泽,是我。”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低音,“我有问题要问你,方便吗?”

虞泽起身去开门,心知肚明他问一句方不方便纯属客气而已,即便他说不方便,门外那个人也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宿舍的书桌很大,祁源自觉地拖了一把椅子过去,坐在虞泽旁边,和他肩并着肩,腿挨着腿。

虞泽刚洗过澡,穿了一条短裤,腿侧被对方有些过高的体温贴着,不由地另一边缩了缩。

可祁源好像浑然不觉他的小动作似的,双腿大开,硬是要贴着他的腿才舒服一样,挤得他直想一脚踹过去。

“来,让我看一眼是哪一道题不会——”祁源假模假式地把数学试卷翻开,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嗯?怎么看起来都不会的样子?”

虞泽:“……先做,不然就滚。”

“做什么?”祁源心猿意马地盯着他的侧脸,随口问了一句。

“做试卷。”虞泽拧着眉暼了他一眼,“不然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当然是想跟你做——做试卷了!马上做!”祁源一惊,尾音及时地拐了个弯,差点没口无遮拦地把真心话说出来。

虞泽无语地收回了眼神,不再搭理他。

祁源只专注了不到十分钟,手上的笔就停了下来,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斜睨一眼身旁那张被神偏爱的脸。

目光自黑发下垂着的眼睫开始,滑落到笔挺的鼻梁,鼻尖像凝着的水滴,内敛又秀气。往下就是红艳水润的唇,漂亮饱满得像雨后的花瓣。

他这道目光火热又黏糊,存在感十成十,虞泽再怎么心无旁骛也很难完全忽视。

忍了几分钟后,虞泽啪地一声摔了笔,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现了一层恼火,愈发显得生动漂亮,“你到底做不做了?”

“做做做!”祁源费力地把自己从美色的泥沼里拔-出来,怕人真的生气把自己赶出去,想了想,自觉地把椅子挪到了书桌的侧面,跟虞泽隔开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