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殿下。”侍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惊扰了严璟的思绪,他抬起头,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他一直捧在手里的书册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说是看书,但实际,他却是在帐中枯坐了这大半日。

严璟将手里的书册放下,揉了揉发酸的眼,朝着外面问道:“何事?”

“该用晚膳了。”侍卫回道,“上午将军出发之前专程吩咐过属下要叮嘱您按时用膳。”

听见崔嵬的名字,严璟的眸光微微闪烁,而后缓缓道:“知道了,送进来吧。”

侍卫提着食盒入内,瞧着帐内一片昏暗,先动手点了烛火,才将食盒送到严璟面前:“将军说殿下您一路劳顿染了风寒,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吩咐了军医在晚膳后过来为您请脉。”

严璟微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晨间不是急着出发,怎么还有功夫嘱咐这么多事情。让军医还是留在自己帐中好生休息吧,不管能不能一次拿下洛州城,后续他们应该都会忙的很。无需为了我这点小症状大惊小怪。”

那侍卫还待说话,被严璟轻描淡写地一眼止住:“就按我说的去做。”

侍卫只好点头:“是,殿下。”

食盒打开,严璟才发现其中装着的是一碗白粥,还有几道小菜,看起来十分的简单,但是在这种时候的军中出现,显然也是有人专程的嘱托了。严璟拿着勺子,在粥碗里漫不经心地搅了几下,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侍卫:“前线可有消息?”

“禀殿下,小人暂未听闻,但负责坐镇大营的秦将军应该会有消息,要不要小人前去问问?”

严璟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粥,最终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罢了,秦将军坐镇大营,也有许多的事要处理,我不能分忧也就算了,又何必给人添麻烦呢?”

大军进入中原腹地之后,又行了两日,抵达了洛州城下,这是他们想要拿下都城必须攻下的一座重镇,很显然,陈启也十分清楚此事,尽管在南越援军回撤之后,他手下的兵力并不算充足,还是分出了两万人前来镇守。

西北戍军在百般衡量敌我战力之后,最终决定速战速决,由主帅崔嵬亲率大军主力攻城,秦将军率余部驻守大营,以防敌军偷袭。

至于严璟,因为在这两日内,因为不幸染了风寒,便被主帅勒令留在大营休息。其实严璟心中也清楚,就算自己并没有生病,在攻城这种事上,大概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尽管如此,留在大营之中也是无法真的就能静下心来休息的。

从大军离营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哪怕营帐之中只有自己一人,也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大营明明离洛州城有十几里的距离,他却好像能听见战鼓声阵阵,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他的心口,让他坐立难安。

清粥小菜极为清淡,又饱含着崔嵬的心意,但严璟依旧毫无食欲,勉强吃了几口,便又恹恹地放下了碗筷。他心中生起几分难以形容的感受,就好像又回到了在都城的那段时日,除了等待,除了担忧,再也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侍卫察觉到严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正犹豫要不要劝人早些休息,原本安静了大半日的大营突然就喧嚣起来,侍卫正要出去察看一番,原本安坐在床榻上的人突然起身,竟是比他还先冲到了帐外,直接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士兵:“发生了何事?”

帐外天色已暗,那士兵行色匆匆,明显没认出跟自己说话的人身份:“还能什么事!洛州城大捷!”

严璟几乎是下意识问道:“那,崔将军人现在在哪?”

“好像是回了自己营帐吧。”

那士兵随口回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严璟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愣了愣,转身便朝着崔嵬营帐冲去,等侍卫拿了外袍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营帐门口早已不见其影踪,他朝着不远处崔嵬的营帐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外袍,转过头默默送回了原处。

两个人的营帐其实离得很近,但可能是因为跑得太急,到帐门前停下脚步的时候,严璟忍不住撑着膝盖急喘了几声,立时惊动了帐中的人:“谁在外面?”

严璟站直身体,伸手掀开了帐门,应声道:“阿嵬,是我。”

崔嵬站在帐中央正低头解自己的衣带,他的脚下堆着刚刚脱下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盔甲,蓦地听见严璟的声音,崔嵬先是一愣,眼角立时漾出笑纹,在转过视线与严璟相对的时候,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小声问道:“璟哥,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想见你。”严璟放下帐门,缓缓地走到崔嵬面前,“也想知道将军回营之后便一个人躲在了帐中,是在做什么?”

走近了严璟才发现,少年身上原本黑色的袍衫已经变得深浅不一,凑近了还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那张素白的小脸上更满是血污,摘掉头盔之后晨起束的规规整整的头发也变得分外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狼狈。

崔嵬察觉到严璟的视线,轻轻垂下头,抓了抓脑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吓人……所以想梳洗之后,换身衣服再去找你。”

严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出手臂将人整个搂进了怀里,下颌压在崔嵬肩上,凑近他耳边发出一声轻叹:“对我来说,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才最害怕。”

崔嵬怔了一瞬,轻轻垂下眼帘,抬手回拥住面前的人,所有的疲乏在这一瞬间好像都烟消云散。

“将军,热水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二人,崔嵬朝着外面应了一声,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子,眨了眨眼:“璟哥,你怎么连外袍都没穿?”

话说到这儿,他目光缓缓向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岂止是外袍,严璟脚上竟然连鞋子都没穿,就这么从他的营帐跑到了自己的营帐。

严璟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向下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看起来我跟你一样狼狈了。”

崔嵬却明显不觉得这样好笑,立刻回想起面前这人是染了风寒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臂,然而还没等他碰到严璟,便被一把抓住了手腕,严璟微微挑眉,唇边挂着浅笑:“阿嵬,你要干嘛?”

崔嵬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此刻突然被打断,就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虚,他看了看自己被严璟捉住的手腕,舔了舔唇:“我……”

严璟微微翘了翘唇角,在崔嵬错愕之间,突然将人拦腰抱起,紧走了几步,将人放在角落里的床榻上,而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轻笑道:“是不是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