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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轮廓渗透出橙色,伊佐间变成黑色块状的人形。

影子拉得好长,仿佛爬在沙滩上靠过来。

背后的海,闪耀着细碎的金黄色,关口不禁眯起眼镜。

金色骷髅的金色,是这种颜色吗?

“井的……”

“啊?”

“井的里面有什么呢?”看不清脸孔的伊佐间说。

“京极堂说是庭石。”

“嗯。”

“会出现沾了血迹的庭石吧,因为那家伙不说沒把握的话,他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了吧。”

“是谁的血迹呢?”

“那个……”

“是死灵的血吗?”

“是……吧。死灵、幽灵、怨灵——带着强烈执念复活的死者。”

没有脸的伊佐间转向海的方向。

“所谓人的意志,是那么坚韧的东西吗……”

“啊?”

“那样贯彻至死的坚韧意志是什么啊?虽然我不是要说至死方休,但死了,没了身体依然留着的人格,会是很清楚的吗?”

“不。”

人格就像用杯子舀起的海水,杯子一旦破掉,人格和轮廓都不存在了。混杂吞噬,在那儿的,只是虽然通透却又不透明,茫茫无限延伸,称为海的怪物。

集体性的无意识?不对,不是那种东西。

——虚无吗?不,叫什么都可以。

这么一来,幽灵又是什么?从海洋——冥府来的生者本身的影子吗?

“啊,船。”

伊佐间后退两三步,在不会弄湿的地方蹲下来,模仿汽笛声。

关口因为海风太冷而竖起外套领子,弓起背缩着颈子。

啊,这模样是多么像自己——关口这么想,异常地自我认同,脑袋空了。

“喂——”

从河川方向传来声音,关口回头。

桥上有一位眼熟的男子。

穿着皮制短外套的修长男人,轻盈地过桥,往海岸直奔而来。

“海!终于来到海边了!喔喔,好冷,怎么这么冷!干吗要待在这种地方啊,笨蛋,这对老人家的身体很不好,会因为神经痛而死啊!”

声音洪亮的麻烦男人出现了。大约,只有这个男人是死是活,在哪里变成怎么样去到哪里,都是特例。

“喂喂,装傻的老人和睡不醒的小说家凑在一起,两个天生傻子对话,没有重点谈不下去吗,看我好好地给你们一点深度。”

以浩大声势登场的侦探,猛力往关口飞奔而来,“啪”一声打了他的头。

“不要发呆啊,关口!你也是,伊佐间。真是名符其实的老人饮冷水,不要做危险的事。”

“很……很痛,小榎。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说讨厌工作吗?”

“京极那家伙拜托我,推不掉啊。来来,集中精神。在你们发呆之际,这个地球依然在快速自转喔。”

“大概吧,话虽如此,到底要去哪里啊?我们跟京极堂有约。傍晚,在寺院……”

“圣宝院。”伊佐间提供了最简短的协助。

“对,说好去那里。”

“不论何时,都是猴子头啊你。时代一刻也不停地持续前进,你们站在这里的时候,世界正气势磅礴地前进着呢。来,快点,当我的随从吧,我不想提重的东西。”

“重的东西?”

“是的,杂工正是神赐予你的天职。不要想东想西,学学木场修。”

“神?”

“就是我啊!来吧,就决定用小猴子和河童当随从了。不要叨念了,跟我来。”

“河童?是在讲我吗?”

伊佐间指着自己尖尖的鼻头,确认这句恶言。榎木津大喊:“对啦,河童。”看来伊佐间终于变成河童了。榎木津大概都会把人名省略得记,如果没有好的谐音,偶尔会随便压缩或加以变形。要是仍找不到适当的,就像这样,用夸张的=乱来的称呼作为象征。伊佐间想了一会儿,说:“没有豬喔,榎先生。”

那是将自己比喻为《西游记》一行人了,当关口发觉时,两人已经走了。

“等我,要去哪里?”

“教会啦,教会。听说要做什么神的仪式还是进行什么魔法的,叫我们快去,京极真的很啰嗦。”

榎木津看也不看关口。

风沿着川面吹过。孙悟空颓然无力地跟在玄奘和沙和尚后面前进的景象,实在不成体统。

关口想起京极堂,京极堂常说《西游记》里的沙悟净应该是河童。

“流沙河里有河童吗?”

“河童的腰间垂了好几个骷髅吗?”

记得京极堂说,沙悟净吊挂在脖子和腰间的骷髅,是玄奘三藏前世的骷髅。

关口想起京极堂的解释。

——故事里的沙悟净入门为三藏弟子,是继悟空、悟能后的第三个,但事实上与三藏的渊源最长久,加上悟净与历史上实际存在的玄奘有交集。历史上玄奘的游击是有名的《大唐西域记》,但还有另一部作品《慈恩传》。根据书里记载,据说玄奘经过一处寸草不生的地方,即塔克拉玛干沙漠东部的莫贺延碛——所谓的流沙河——非常艰辛,几乎到了濒死边缘。终于来到鬼门关前的时候,玄奘在心中默念观音,做了个梦。

据说出现在梦里鼓励玄奘的是毘沙门天,之后其化身为深沙大奖,或称深沙神——就是玄奘梦中感应到的神,而这深沙正是沙悟净的前身。据说两者的共同点便是都戴着骷髅,是两个、七个,还是九个,虽然数量的说法不一,但都是三藏法师自己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