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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一天也会变成骨头。

降旗怎么想,忍耐着。

父亲责骂这样的儿子是胆小鬼,感叹儿子没骨气。父亲的说教,与小鬼头的幼稚,在理论上并没有差别,也就是说,对降旗而言,父亲也只不过是一种集团的头头罢了。因此,只是同样地忍耐,结果同样被揍了。虽然没哭,一旦超过忍耐的界线,降旗就呕吐。

——即使如此,连父亲也会变成骨头的。

他仍然这么想。

母亲因为信仰,非常地温柔。然而,那样的母亲对降旗而言也只是单纯的无条件庇护者,没有任何可作为指引或值得依赖之处。再加上,总有一天会变成骨头的人,反正是成不了绝对者(注:绝对[Absolute],在哲学上,它通常用来指称那唯一的,但又同时是万物所从出的终极存在。)的吧。

——即使是母亲,死了也是骨头。

看来悄悄地左右着自己无聊人生的关键词是骨头……

从很久以前,降旗就做如是想。大约未满十岁,便已经怀有这样奇怪的思想了。当然,还只是很漠然的。

他也曾经有过一段思索期,经常想着为什么非得是骨头不可。但是,如果慢慢想,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会对骨头这么坚持,其实有个很单纯的原因。

梦。

降旗从小开始,有几次作了同样的梦,过了三十五岁也还作过那个梦。

通常是夜晚的风景。

即使如此,天空仍然明亮,因为到处燃烧着红红的火焰。

炭火弹裂的声音噗滋噗滋响,黑烟蒙蒙地升起。

简直就像有画里所见的地狱一般。

中间堆积着不知什么东西。

坐着几个男人,但因为漆黑一片,看不见脸。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大概是这么念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听起来是这样的,完全不解其意。绵延不绝地重复着。仅是重复念诵,没有抑扬顿挫。

靠近看看。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纠结在那些男人身上。

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觉得,是很恐怖的东西。

那是,全身赤裸的女人。

因为小时候并不知道男女之间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很恶心,一味地觉得害怕。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

男人们坐着,与女人交欢。

了解的当下,受到非常强烈的冲击。

因为再怎么说,那样的梦,是从理解那行为的更早更早以前开始,就不断重复地出现。

男女默默地进行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喔吗喀卡啦呀索哇喀

律动与咒语同样的调调。

然后,又认知了更恐怖的东西。

中间所堆积着的是——骷髅头。

那数量,不止是十个或二十个,头盖骨层层迭迭地往上堆积。

简直就像骷髅头金字塔,骨头、骨头、骨头、骨头。

数量相当庞大的骷髅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骨头。

恐惧达到最高峰,然后醒了。

有时也梦见被一个男人斥责。

或是女人看见自己。

无论如何,梦都在这里结束。

这就是骨头梦,降旗对骨头有所坚持的理由。

确实,对小孩而言,是深具冲击性的情景。

不懂为什么会不断重复作那个梦。

百思不解。

降旗不觉得是现实情景,不过,也难以认同那是想象的产物。那不是正常人想像得到的状况,遑论是年幼孩童。然而事实上,他的确自小便作着同样的梦。但是,若问是

几时开始梦见的,却又无法回答。

不过,降旗现在还确实拥有某种程度幼年时的回忆。

是出生后没多久,婴儿时期的回忆。

大家都说那一定是骗人的,或是自己捏造的,但降旗认为那是真实的记忆。清清楚楚地记得乳母的和服图纹。之后向母亲确认,母亲也记得那式样的图纹。因为乳母在他周岁生日前都跟在身边,所以那是一岁以前的记忆。

这样一来,那个骨头梦是在懂事之前实际见过的影像吗?不,曾经见过的话应该不会不记得。如果在幼儿的眼前出现这么恐怖的奇异景象,应该会造成某种精神性创伤吧……这么一想,就卡住了。果然……

——那种状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火焰中,堆积如山的骷髅头前,交欢的男女。

疯狂的行为。怎么想,那都不是现实中会发生的情景。

因为不可能发生,所以不可能见过,降旗的常识否定了记忆。没见过的话,那就是幻想了。但是不懂什么是性行为的小孩,会有那种淫秽的幻想吗?更何况要小孩幻想描绘骷髅头,并且还是堆积如山的骷髅头。

降旗很想知道为什么。

但,无法与任何人商量。降旗没有朋友。

也很难向父亲或母亲询问,因为内容实在是太堕落又行为不检。

——不,不是这样的。

降旗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向双亲提梦的事情。在了解其为淫秽行为之前,即使不谙世事,小孩的心里还是敏感地察觉到背德的意味吧。即使作了那个梦,夜半发抖醒来,幼小的降旗应该也没哭,只是强忍着恐惧安静不动。

但仍然无法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