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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里呢?虽然有些犹豫不决,但最后决定去逗子(注:逗子,神奈川县东南部、湘南、神奈川县东南方相模湾一带。)。对伊佐间而言,湘南一带只有逗子未曾造访。昨日进入镰仓(注:镰仓,在神奈川县东南方的湘南。),在车站前的自炊旅店过了一夜。然后,因为好奇,伊佐间从镰仓穿过名越的山道,走到逗子。

虽说是一时兴起的行动,但其实非常难走。

首先,很冷。街上还好,但没有街灯的山路极险峻,又没有详细地图,所以不太清楚路径,也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

不过,清晨三点离开旅店,五点前就到海岸了。

然后,在狂乱的寒风中,麻烦的男人今天又垂直钓线。过了六点,鱼篓中仍空空如也。

霜月(注:农历十一月。)的黎明来得迟。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不知会放晴还是阴天。如果下了雨就没辙了,假使钓到了鱼,万一感冒了也教人受不了。

鱼线绷紧,是小鱼的触感。

果然是小河豚,但是河豚可没办法处理。伊佐间将一脸怨恨的小鱼从鱼针上拔下来,投放到海里。同时小声地说:“河豚再见。”

这个发言没有任何意义几乎是可确定的。绝不是在海明威的小说与现实恍惚的状况间,发现了什么关联。况且没有听众,因此也不是幽默或玩笑,也非同异义的语言游戏。

听到的只有海。

——换个地方吧。

虽然有人说钓鱼掉不到才好,但伊佐间并不这么认为。钓不到也没关系,但因为是来钓鱼的,所以能钓到最好。

这附近都是富豪的别墅,说不定不适合钓鱼。虽然对工具和技术十分娴熟,但这季节在哪里可以钓到什么,伊佐间不太明了。

沙岸连续不断地绵延着。一进入逗子湾,就只有海水浴场了。

太阳升起。

山岚渗入朱红,海面染成金黄。

日出不像日落那么夸张,却极具戏剧性。

夕阳落日太花时间了。朝阳只要能等一等,一升起,便瞬间高挂天际。周围随即变亮。比起黄昏的拖拖拉拉,黎明前这段时间短到令人傻眼。

伊佐间喜欢这种几近扫兴的感觉。

然后,现在,伊佐间正身处于那宝贵的黎明时刻。

夕阳将一切染红。而朝日则对褪色的世界灌注颜色。

眼前,黑白风景慢慢取回色彩。

海岸的中间地带有人……

奇妙的光景。

那是个女人。

女人身穿暗红色,有着细密纹路的绢织品,披着黑色披风。右手提着桶子,拖着应该是穿在脚上的木屐,桶子里插着菊花。

左手拿着水勺。

怎么看都像是要去扫墓。

女人背对着海,只有脖子转过来回头看,仿佛等待如来佛的接迎,眯起眼睛,伫立在浪潮消尽处。看起来像失了魂,又像愉悦的表情。披散的黑发被海风卷起,飒飒地飘荡。

海浪冲刷女人双脚,湿漉漉地直到足踝。浪潮每次打上来,裙摆都稍稍翻起,白皙的小腿微微泛着红晕。很冷吧。

然而,似乎素颜的脸看起来也很红润,与其说是因为冷,不如说是因为旭日的映照。

或许有些动心了。

很漂亮的脸。

女人发现伊佐间后,轻轻地笑了。

她是个具有魔性的人。

伊佐间直觉地这么想。

然而,听说日轮如照魔镜,能对抗所有妖魔。不知道如果是逢魔刻(注:逢魔刻为傍晚夕阳时分,容易引发大灾难的时刻,丑时三刻为深夜两点到两点半左右。)和丑时三刻的话会怎么样,但是有在无上尊贵的金轮照耀下仍不显真面目的魔吗?

更何况,这魔性之女笑了。

伊佐间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着女人入神。不,或许是被魅惑了也说不定。

女人说:“这位哥哥,钓鱼啊……”

非常融入潮骚的声音。“在这寒天里真是异常的举动啊。”

“姐姐才是呢,在不是扫墓的季节里扫墓啊。还弄得又湿又冷。”

“一点也不冷,哥哥才鼻头通红呢。不要勉强忍耐对身体比较好喔。”

伊佐间慌忙地拿下手套,擦擦鼻头。

像冰一样地冷。

打了个寒颤,感冒了吗?

伊佐间自从患过疟疾后,就很害怕发烧。轻微的发热也看得很严重。

明明如此——今晨勉强出门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啊。

“嗯,好像的确是有点冷。我就接受你的忠告吧,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呢?”

女人发出高亢的声音笑了。“真是没面子的姜太公啊。要找休憩所,这时间也都还没开呀。”

女人终于将身体转向伊佐间。“对了,哥哥有火柴吗?”

女人一边问,一边用拿着水勺的手灵巧地从怀里拿出小火柴盒,“如果有的话,可以借我一点吗?因为受潮不能用了。”

说完,把火柴盒丢到海里。

伊佐间不抽烟,但随身携带火柴,因为经常可以派上用场。

伊佐间靠近女人,动作极不自然地从口袋掏出火柴,默默地递出去。

“哎呀,真高兴。”

女人笑嘻嘻的收下,将水桶的勺子搁在沙滩上,冷不防地蹲下去。

因为在浪潮消尽处,女人的下半身很快地就浸在海水里了。

然而女人仿佛对此一点也不在意,从袖袋里拿出整束的香,点火柴。无论怎么点,都被海风瞬间吹熄,无法点燃。

一根,两根。到第三根,伊佐间看不下去,伸出手。女人的手指比伊佐间的鼻头更冰冷。伊佐间从那冰冷的手指间拿起火柴和香,点着了香,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