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3/3页)

一阵旋风卷起覆盖地面的花瓣。

男子的话语乘着漩涡,变得饶舌:“确实,观测者没有自觉的话,就无法摆脱不确定性的定理。但是只要观测者清楚这样的局限,把自己的视点也放入观测对象之中,就不在此限。我自觉自己是事件的旁观者。换言之,我清楚观察行为的界限。所以我使用语言,用语言区别自己的境界。我连我观察这行为都视为事件的一部分,并置换为语言。我并非想要从既有的境界中脱逃,也并非试图脱离领域化。”

“你……”

“我的悲哀就在于此。我一直在想,难道你不悲哀吗?但是看样子,你只是对这一点没有自觉罢了……”

男子转向女子

女子颤抖了起来,但是他并未退缩。

男子以勾勒着黑影的凶恶眼神盯住女子。“……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完全不明白你所发动的计划是依循什么样的原理而动吧……?”

女子感到意外,一瞬间忘了虚张声势,退后了两三步。这对女子来说是一种屈辱。男子抓住这一点破绽,进行威吓。

“所以你无法停手。”

“停……手?”

停手。

无法停手。

樱花旋转舞落。

“你可以刺激漫无秩序地活动的因子,创造出一个新环境,使其中发生的事件能够自行生产出网状组织,不断地衍生出新的事件,每一个因子及行动虽然会对计划本身造成许多作用,但计划的运作——事件——不会对,每一个个体的因果作用有所反应,只是不断的反复生产出事件。你在无意识当中策划、发动的计划,它的运作本身已经规定了它的体系……”

“那么……我……”

“……在这种情况下,主体与客体、能动与被动这种二元对立的认识论将会失效。如此一来,无自觉的观察者只会误认情况。观察者已不再能够客观地认清当事人所获知的事实,修正轨道。观察者知道的情报愈多,观察就越是沦为隐蔽事实的行为。已经发动的计划永无休止的反复生产新的事件。所以最后……你的愿望实现了。但是相反地,你失去了许多事物。”

“失去……”

失去,失去了。一切都……

“……但是,那不是失去……而是我驱逐了,除掉了。”女子说。

女子摇头,芳葩翩翩飘落。“……就像你所做的,我……”

“那么你为何惊惶?”男子严厉地说,“你……其实悲伤不已。杀害了亲人、朋友,牵连了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当然悲伤。”

女子真的很悲伤。

因为,虽然她说了无数的谎,却总是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男子脱掉黑色的外衣。

几枚花瓣飘落。

他用一种不知是劝谏还是死心一般的口吻说:“即是如此不择手段获得归宿……你还是甘愿要去吗?今后也要继续同样的事吗?老实说,不管你是悲伤还是痛苦,我都无所谓。你很坚强,而且聪明,我甚至想为你喝彩,只是……在那个体系当中,没有你这个个体。所以长此以往……你会崩溃。”

男子噤声。

女子望着坟墓。

女子想到了借口:“你是说……沉湎在墓地里的死人要我赎罪吗?这么说来,听说你曾经自称是死人的使者……”

“你那是诡辩。”

男子笑了。

女子也笑了。

“是啊,我就……听从你的忠告吧。”

此时运动总算停止,同时境界消失了。

“……我会……拒绝这桩婚事。”

男子的眼神浮现忧愁。“你……不后悔吗?”

“不。”

“是吗?”男子说。

“可是……就这样在这里化身为石长比卖(石长比卖为《古事记》中神祗之一,如同岩石一般永恒不变的女性),一生守着坟墓,不适合你啊。”

“我不会那样的。”女子说

“你就是说这种体贴的话……才会被误会。”女子这么接口,语尾却被春天的阵风给吹散了。男子虽未听见,却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女子披上了樱色的新衣。

她开口说:“请为我……高价买下。”

男子再次点头,但是女子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盛开的樱花下,腐朽的墓碑前,女子的视线只看得见漫舞的花瓣。

“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哭泣,若是哭泣,就撑不下去。如今事已至此,我会再一次寻找自己的归宿。我不会输,绝不会输。我会活得比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作为石长比卖的后裔,不管是悲伤还是痛苦,我都必须笑着活下去。因为……”

女子静静地、毅然决然地说:

“因为……这是络新妇之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