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粉色邮局(第2/5页)

“那就太好了,薇拉。我纳了不少税,要是能挣几块钱回来,我会非常开心的。”

他操起刷子,开始干活,薇拉则解开早晨邮件的袋子,放上柜台背后的分类架。

“薇拉,你忙你的。”我说,“我们也该走了。”

“不如再等几分钟,医生,顺便把你的邮件带走。”

“好主意。”我说,“就怕把你的新地方弄乱了。”

“我也等等我的邮件好了。”米兰达说。她每天下午到医院替护士打下手,上午总是有空的。

休姆·白克斯特从门口开始,倒退着一路刷向柜台:“医生,今年的‘世界大赛’①你怎么看?没想到运动家竟然有希望击败小熊。费城运动家在上周的五场比赛中四次击败了芝加哥小熊队!”

① WorldSeries,美国职棒大联盟每年加月举行的总冠军赛。由美国联盟冠军和国家联盟冠军进行7战4胜制的总冠军赛,争夺世界大赛奖杯。

“我只在收音机里听了一场比赛的一部分。”我老实答道,“上周忙得要命。”

安森·沃特斯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是镇上的银行家,也是最高贵的镇民之一,只是这会儿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贵气。他拿着一个薄马尼拉纸信封,走到柜台前。

“天崩了还是地裂了,沃特斯先生?”薇拉·布罗克说,“您怎么慌慌张张的。”

“你们没听新闻?股市又崩溃了!我的经纪人刚从纽约给我打来电话。”

我大致记得在报纸上读到过消息,周一时股市大跌,周二亦然,但这于我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白克斯特谈论世界大赛,沃特斯说起股票市场,每逢这种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世界与他们的迥然不同。

“发生什么了?”米兰达问沃特斯。

“华尔街大恐慌。”银行家告诉米兰达,“股票交易所里场面一片混乱,他们不得不关闭观光厅廊。自动收报机的纸条打得太慢,远远落后于实际买卖,因此谁也不清楚局势到底如何。我的经纪人要我送现金过去,赎回押金购买的股票。”

“这我就帮不上忙了。”薇拉的说笑语气一如既往,“这儿只是邮局,除非你的经纪人也收邮票。”

“薇拉,别开玩笑了。”他把信封递上去,“寄给我的经纪人。里面有一张不记名的铁路债券,价值一万美元。替我挂号寄到纽约,必须让他在明天收到……”

“我可没法保证。”薇拉告诉沃特斯。

“最迟星期六早晨。周六是个短交易日,因此中午前必须到他手中。”

薇拉赶忙给信封盖戳,并在登记簿上做下记录:“债券是可以转让的?”

“正确。我的经纪人拿到后可以立刻变现。”

“通过邮局寄送可不太保险。”

“要不然干吗寄挂号?”

“面值一万美元?”

“没错。”

薇拉算清邮费和挂号费,沃特斯付钱。薇拉转过身,把信封放在背后的办公桌上,留待特别处理。

“恐慌会持续吗?”我问沃特斯。

“如果持续的话,整个美国都得遭灾。那会使全国衰退的。美国的银行业有基础性的结构问题,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希望你是错的。”我说。

“我也同样希望。”他把挂号信的收据放进衣袋,走向门口,“我得守着电话去。祈祷上帝,希望过去这半小时内,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

薇拉在柜台后忙碌,继续整理晨间信件:“天崩地裂啊,安森·沃特斯这种人,花太多时间研究他们的钞票,都没空享用了。”

“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安的样子。”爱玻附和道,“坐在银行里,他总跟一尊冰山似的。”

“也许我们该为自己的贫穷高兴。”休姆·白克斯特说。他的粉刷工作进展顺利,已经过了半途。

薇拉分完最后几封信:“好了,医生,这是你的信件。还有你的,米兰达。今天你只有一封。”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一小沓信件,快速浏览一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只是几张账单,还有一份声明,一家药厂负责我的销售员换了人。“这也是你的。”薇拉说着,把我订阅的一份医学周报隔着柜台拿给我。从医学院毕业那年,我父母给我付了第一年的订阅费,后来就都是我自己掏腰包了。

爱玻、米兰达和我正要离开,房门却被人轰然推开,蓝思警长那令人畏惧的大块头出现在门口,他怀抱一个用结实绳索捆牢的大纸箱。“各位乡亲,早上好。”他打着招呼走向柜台,却又几乎立刻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地环顾四周。

“粉色?”他愕然说道。

“没错,粉色!”薇拉吼了回来,“警长,你今天可别给我瞎扯淡。办完事情赶紧滚蛋!”

“我要把这个箱子寄到华盛顿。”他乖乖地说,“箱子里有些酒瓶,是一起私酿案件的证物。”

薇拉抬起柜台的中段,打开一扇小门,示意警长进去。

“搬过来。”她命令道,“我才不想扛着死沉的箱子走来走去。”

警长依言把箱子搁在薇拉的办公桌上:“这样行吗?”

“别摆在桌上,你这老傻瓜!”薇拉的音调激烈得吓人。蓝思警长急忙抱起箱子,沿来路倒退了好几步,险些被休姆铺在地上的罩布绊倒:“不好意思,薇拉,又惹您生气了。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

“我今天早上有点儿一惊一乍的。”薇拉也找了个台阶下,“新地方开业,事情又多得要死。”

“没事儿,薇拉。”蓝思警长能温顺成这样,可真是难得一见,“我懂的。”

“粉刷结束。”休姆·白克斯特大声宣布,收拾起地上的罩布,“干透之前别离墙边太近。”他弯下腰,给紧邻柜台、离地不远的一处地方补漆,薇拉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检查他的手艺。

“刷得不赖,比我的动作快多了。政府欠你多少钱?”

“要五块钱就已经很过分啦,都没费我一个钟头的力气。”

“开十块钱的账单吧——值这个价钱。我会盯着上头付钱给你的。”

我第二次陪着两位女士走向门口,但这次依旧未能如愿,安森·沃特斯折返回来,堵住了去路。身材矮小的银行家的模样更加不堪了。“我完蛋了!”他扯开嗓子叫道,“美国钢铁公司大跌十二点!”他的手里捏着一张镌版印刷的什么债券。

“你得买个信封。”薇拉正告道。

沃特斯惊讶地望着那张债券:“哪里有时间干这个!就放在前面那个信封里吧,我必须再给我的经纪人一万块。”

“不行啊。”薇拉公事公办地说,“前面那封都算是寄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