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4页)

丹齐尔吓了一跳。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通报的时候只是把自己形容为一个绅士。

“正是我。”丹齐尔轻声回答道。

“你是阿瑟·康斯坦特先生死亡事件听证会的证人之一,我这儿有相关的证据。”他指着一袋文件说。“为什么你要来提供新的证据?”

丹齐尔的脸红了。“我需要钱。”他不由自主地说。

“坐下吧。”丹齐尔依言坐在了凳子上,但温普却仍旧站在那里。

温普年轻,脸色红润。他长着一个罗马式的鼻子,衣着十分考究。他只是在娶到了妻子这一点上略胜格罗德曼一筹。他有一个活泼的儿子,小家伙可以从食品柜中偷出果酱而不被人发现。温普有时会在顶层把角的房间内处理一些带回家的工作,离开这个房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他爱妻子,但他妻子却毫不在意丈夫的才智,只是庆幸自己能摊上一个这么好脾气的丈夫。温普对家庭琐事一窍不通,他甚至无法分辨出佣人的“身份”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环境造成的,也许这是因为他根本不想为这些事劳神吧。这就像一个大学教授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总想用微积分去解决所有的难题一样。

“你想要多少钱?”温普问。

“我并不想和你做交易,”丹齐尔回答。他终于稳定了情绪。“我到这来只是想为你提供一条线索。如果你能为此给我五英镑的话,那正好可以让我解决目前的麻烦,因此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有价值的话——我可以给你五英镑。”

“好,我们马上进入正题吧。我的这条线索涉及汤姆·莫特莱克先生,”丹齐尔像发射鱼雷一样把莫特莱克的名字吐了出来。温普仍然像刚才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汤姆·莫特莱克有一个情人。”丹齐尔好像对温普的反应有一些失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以表强调。

温普说,“这又怎么啦?”

“你知道那个情人现在去哪儿了吗?”

“那么究竟去哪儿了呢?”

“你知道她不见了吗?”

“我还是刚从你口中听说的呢!”

“是啊!她溜得无影无踪了。从谋杀案发生到现在,她已经有两周没有露面了。”

“谋杀?你怎么知道这是谋杀?”

“格罗德曼先生是这么说的。”丹齐尔好像有些讶异。

“嗯,他的说法不正是自杀的最好证明吗?好了,继续说下去吧!”

“在两周前事件发生的前夜,杰茜·戴蒙德突然失去了踪影。在她居住和生活的斯特尼格林地区,那里的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到底是谁?”

“她是个裁缝,手艺很好。时髦女性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她为自己做的一件女装甚至还打过官司,好像是做衣服的太太没有付钱吧。杰茜的房东是这么说的。”

“她一个人住吗?”

“她没有父母,但租的房子还算体面。”

“我想她应该很漂亮吧?”

“就像诗人梦中的女神?”

“诗人?像你那样?”

“我是个诗人,她就是我的梦想。”

“好吧,诗人,尽管做你的美梦去吧!说正经的,杰茜和莫特莱克订婚了吗?”

“哦,是的!他们并没有对这事刻意保密。他们早就订婚了,那时莫特莱克还是个排字工人,每周只能赚到三十六便士。他们一直在攒钱买房子。莫特莱克当时在印刷《纽波克先驱报》的‘瑞顿和霍克’印刷公司工作,当时我经常会带着稿子到他们那里去,正是那个时候我从教堂神父的口中听说了莫特莱克和他未婚妻的事情。世道真的变了!两年前莫特莱克还在排字机前吃力地核对我的手稿,现在却能和那些大人物一起,出入‘上流之家’俱乐部了呢!”

“那帮激进的狗杂种。”温普笑着咕哝道。

“当我还徘徊在群贤毕集而又炫目的文学殿堂之外时,那个工人、纯体力劳动者却已经高高在上了!”丹齐尔的眼中包含着愤怒。他冲动地站了起来。“有人说他在排字室的时候只是一个聒噪的人,没想到他就靠着这一点爬了上去。他这种在‘瑞顿和霍克’印刷公司混饭吃的男人根本没有资格谈资本的罪恶这类话题。”

“面包黄油,面包黄油,”温普幸灾乐祸地说。“坎特科特先生,我可不会去责备一个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吃的男人。”

丹齐尔强装出笑脸。“是啊!但言行一致是我的座右铭。我希望我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那种高尚、不会被财富所轻易打动的人。不管怎么说,当莫特莱克的境遇渐渐好起来以后,他们的婚事就搁下了,他不再像往常那样频繁地看望她。到了今年秋天,他基本上就没怎么去看过她。”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我经常会去斯特尼格林地区。我夜里上班的时候总要经过她住的房子。有时候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这说明她正在楼下和房东太太闲聊着呢!”

“她也许和汤姆一起出去了吧?”

“不,先生,我想汤姆那时一定正站在什么地方的讲坛上。他最近一直没日没夜地和工友一起推动着‘八小时工作’这项制度。”

“这倒不失为一个把女朋友晾在一边的好理由。”

“确实是这样,他晚上从没去过斯特尼格林那一带。”

“你肯定经常去那儿吧。”

“不,并不是每晚都去。”

“你没有进过那幢屋子吗?”

“我出来没有进去过。她不欢迎我,她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总让我想起弗洛拉·麦克唐纳。”

“她是你认识的另一位女子吗?”

“我对她比对自己的影子还要了解。对于我来说,她比那些烦着问我讨要房租的人都要真实许多。杰茜·戴蒙德和她一样,也是这类自主性很强的女人。她的眼珠碧蓝,双瞳像井水一样清澈见底。当我看见她那双眼睛的时候,总会产生头晕眼花的感觉。我做梦都忘不了那对眼睛。”说着他挥了下手,像是要避开这些事。“她对我的影响可不小呢!”

“那你很了解她喽?”

“哦,当然,我在《纽波克先驱报》当编辑的时候就认识汤姆了。当我第一次遇见他和杰茜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正亲昵地手牵着手,那次汤姆就已经很骄傲地为我介绍过杰茜了。可是,他发达以后却越来越疏远我。”

“你应该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他。”

“这——这只是小事。”丹齐尔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但你别忘了,世界就是被这样的小事改变的。”温普睿智地说。

“世界算什么,”诗人苦着脸说,“值得我们关注的只有美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