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一如初始—1956 第二章(第2/4页)

“是的,我明白。”

劳拉思忖着。卢埃林继续诉说自己的故事,劳拉觉得相当精彩且完全超乎她的经验。有些布道手法颇令她反感,劳拉表示:“实在太商业化了。”

“布道手法吗?噢,没错。”

她说:“我想了解,说真的,你觉得……你当时觉得,传道真的很重要,很有意义吗?”

“你是指对上帝吗?”

劳拉吓了一跳。

“不,我不是指那个,我是指……对你。”

卢埃林叹口气。

“这真的很难说明,我曾试图跟理查德解释,我从未想过那么做有没有意义,只认为那是一件我非做不可的事。”

“假如你是对一片空荡荡的沙漠传道,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吗?”

“就我来说,是的,但演说应该就不会那么精彩了。”他咧嘴一笑,“没有观众,演员演不好戏,作者需要读者,画家需要展出画作。”

“听起来你似乎不在意成果,而我就是不明白这点。”

“我根本无从知道会有什么成果。”

“但那些数据、统计、皈依者,全都可以排列成表,写成白纸黑字呀。”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机械的人为计算,我并不清楚上帝想要什么成果。劳拉,请你了解:假如在千万名前来听我布道的人当中,上帝只要一个人,一个灵魂有所觉知的人,并选择以那种布道方式去接触那个灵魂,这就够了。”

“听起来像是拿牛刀杀鸡。”

“用人类的标准来看的确很像。人的问题就在于,我们总是把人类的价值标准或是否正义强加在上帝身上。我们并不明确、也无法明了,上帝究竟要人做什么,只觉得上帝可能对我们有所期许,而我们还没做到。”

劳拉表示:“你呢?上帝现在要你做什么?”

“噢……就当个普通人吧,设法糊口、娶老婆、成家、敦亲睦邻。”

“那样你就满足了吗?”

“满足?我还需冀求别的吗?男人还应多要求什么?我算是个失去十五年平凡生活的残疾人士,关于这点,得靠你帮忙了,劳拉。”

“我?”

“你知道我想娶你吧?你一定知道我爱你吧?”

劳拉白着脸坐看卢埃林,刚才梦幻般的盛宴结束了,此时他们又恢复本貌、回到当下,恢复两人惯有的模样。

劳拉缓缓答道:“那是不可能的。”

卢埃林不假思索地问:“是吗?为什么?”

“我不能嫁给你。”

“我会给你时间习惯。”

“时间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爱上我?请恕我这么说,劳拉,我不认为那是真的,我认为你已对我有点动心了。”

情感如火焰般在她心中燃动。

“是的,我可能会喜欢上你,我确实很喜欢你……”

卢埃林柔声说:“太好了,劳拉……最最亲爱的劳拉,我的劳拉。”

她伸出手,仿佛想将他推开。

“但我不能嫁给你,我无法嫁给任何人。”

他紧瞅住她。

“你在想什么?你有心事。”

“是的,我有心事。”

“你发过誓要终生行善?过独身生活?”

“不,不是的,不是!”

“对不起,我只会讲蠢话,请告诉我,亲爱的。”

“好吧,我非告诉你不可,我本以为这件事应该永远不对任何人说的。”

“或许吧,但你一定得告诉我。”

劳拉站起来走到壁炉边,她避开卢埃林的眼神,开始沉静地述说。

“雪莉的第一任丈夫在我家中过世。”

“我知道,她跟我提过。”

“那晚雪莉不在,家里只剩我跟亨利,他每晚得服重剂量的安眠药,雪莉出门时曾回头对我说,她已喂亨利吃过药了,但我已回到屋里。当我十点钟去看亨利时,他表示晚上的药还没吃,我便帮他拿药。其实,他已经吃过药了,结果一困便搞混了,以为还没吃过,服用那种药物的人常会有这种情形。结果,双倍的药量害他丧命。”

“你觉得自己有责任?”

“都是我害的。”

“就技术层面而言,是的。”

“不仅是技术层面而已,我知道他服过药,雪莉对我喊时,我听见了。”

“你知道双倍的药量会致死吗?”

“我知道有可能。”

她又强调说:“我希望能致死。”

“我明白了。”卢埃林的态度十分平静,“他原本就治不好了,不是吗?我是说,他注定要终身残废。”

“那不是安乐死,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的话。”

“后来呢?”

“我负起全责,却没人责怪我,问题变成了:是否有自杀的可能;也就是说,亨利是否故意告诉我他尚未服药,以取得第二剂药。由于亨利经常表示绝望、愤怒,因此药丸一向摆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你对自杀一说有何反应?”

“我说我觉得不可能,亨利绝不会有轻生念头,他会继续活很多很多年,而雪莉则会随侍一旁,忍受他的自私与坏脾气,为他牺牲一辈子。我希望她快乐地好好生活。在发生这件事不久前,她认识了理查德,两人彼此相爱。”

“是的,她跟我说了。”

“在一般情况下,她可能会离开亨利,但亨利病了、残了,样样得靠她,她无法抛下那样的亨利。即使雪莉已不再爱他,但她仍会不弃不离,雪莉是我所知最忠贞的人。噢,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无法忍受她一生被浪掷、糟蹋,我才不在乎他们要怎么处置我。”

“但实际上,他们并未对你做任何惩处。”

“是的。有时我真希望他们有。”

“你一定会那么觉得,其实他们真的不能怎样,即使你是蓄意的,即使医生怀疑你想将他安乐死,甚至谋杀他,也会知道案子难以成立,他们也不会想让案子成立。若有人怀疑是雪莉下的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没有人那样怀疑过,有个女仆听见亨利对我说他还没吃药,请我把药给他。”

“所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就这么简单。”他抬眼望着劳拉,“你现在是何感觉?”

“我希望雪莉能自由地去……”

“别管雪莉,这是你和亨利的事。你对亨利是什么感觉?那样做最好吗?”

“不是。”

“愿主垂怜。”

“亨利并不想死,是我杀了他。”

“你后悔吗?”

“如果你指的是,我会不会再做一遍,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