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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not envy the man with the x-ray eyes.

Blue Öyster Cult,‘X-Ray Eyes’

别嫉妒那个有X光透视眼的男人。

——蓝牡蛎崇拜乐队,《X光透视眼》

斯特莱克站在堡区一家仓库投下的阴影里,监视布隆丁街。他听见电话里罗宾的惊喘声,手机摔到地上发出的碰撞声,脚步在沥青上的踩踏和摩擦声。

斯特莱克飞奔起来。电话还通着,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恐慌让他的头脑飞速运转,忽略了奔跑导致的疼痛。他跑下昏暗的街道,冲向最近的车站。他还需要一部手机。

“借我一下,伙计!”他冲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两个年轻黑人大喊,其中一人正对着手机吃吃发笑,“有人犯罪,把手机借给我!”

斯特莱克的身材和扑过来的气势让青年听话地交出手机,青年的表情惊恐又迷惑。

“跟我来!”斯特莱克冲两个人吼道,一刻不停地奔向更加繁忙的街道,准备打车。他自己的手机还按在耳朵上。“警察!”他冲借来的手机喊,两个青年呆呆地跑在他身后,像对保镖。“有位女性在卡特福德桥站附近遇袭,事发时我正在和她通话!就在——不,我不知道是哪条街,离车站应该只有一两个街区——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我正在和她打电话,她突然被人袭击,我听见了——对——快一点!

“谢了,伙计。”斯特莱克喘着粗气说,把手机扔回其主人手里。对方又跟着他跑出几英尺,才意识到不用再跟了。

斯特莱克对堡区一点也不熟悉。他冲过一个拐角,往前跑过堡铃酒吧,无视从膝盖韧带上传来的灼烧感感,一手把无声的手机按在耳边,另一只胳膊笨拙地挥舞着,保持平衡。手机里传来防狼报警器的响声。

“出租车!”他冲远处的“空车”灯大喊。“罗宾!”他又冲手机狂吼,确保罗宾能越过警报,听见他的声音,“罗宾,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听见了吗,混蛋!”

出租车从他面前开过去。堡铃酒吧门口的酒客都盯着他,看这个疯子以惊人的速度一瘸一拐地往前冲,对手机高声叫骂。又有一辆出租开过来。

“出租车!出租车!”斯特莱克高喊,出租车掉了个头,开到他面前。罗宾的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边。

“你……在吗?”

“我的老天!怎么回事?!”

“别……喊了……”

斯特莱克艰难地放低音量。

“出什么事了?”

“我看不见了,”罗宾说,“我什么……也看不见……”

斯特莱克一把拉开出租车后门,跳进去。

“卡特福德桥站,快点!什么意思?你看不见——他把你怎么了?不是说你!”他冲迷惑不解的司机大喊,“快走!快走!”

“不……是你那该死的……防狼报警器……喷到……我的脸上了……哦……该死……”

出租车已经在加速,斯特莱克不得不按捺住冲动,没叫司机把油门踩到底。

“到底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嗯——有一点……有人来了……”

斯特莱克也听见了。罗宾身边传来很多人的声音,好多人在激动地讨论着。

“……医院……”他听见罗宾在离电话很远的地方说。

“罗宾?罗宾?!”

“别喊了!”罗宾说,“听着,他们叫了救护车,我要——”

“他把你怎么了?!”

“割伤我了……胳膊上……恐怕要缝针……老天,好疼……”

“哪家医院?换个人接电话!我去医院找你!”

二十分钟之后,斯特莱克抵达路易莎姆大学医院的事故急救科。他瘸得很厉害,表情痛苦,引来了护士。护士好心地告诉斯特莱克,医生马上就来。

“不,”他说,挥手表示没事,蹒跚着走向前台,“我是来找人的——罗宾·埃拉科特,她被刀划伤了——”

他在人满为患的候诊室里急切地左右四顾:小男孩在母亲的膝上抽泣,醉汉抱着流血的脑袋呻吟,男护士在给喘不过气的老太太演示喷雾吸入器的用法。

“斯特莱克……嗯……埃拉科特小姐说过你会来。”前台的接待员说。斯特莱克觉得她完全没必要查询电脑记录,还查得这么认真。“沿着走廊往前走,右拐……第一间病房。”

斯特莱克快步走着,差点摔倒在光滑的地板上。他骂了一句,继续匆匆前行。好几个人注视着他摇摇晃晃的庞大身躯,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罗宾?操他妈的!”

罗宾的脸上溅满紫色的液体,两只眼睛都肿了。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正在检查她手臂上八英寸长的伤口,回头冲斯特莱克怒喊:

“等我检查完再进来!”

“不是血!”罗宾大声说,斯特莱克退回到垂帘外,“是你那个防狼报警器喷出来的东西!”

“请你别动。”斯特莱克听见医生说。

他在罗宾的隔间外来回踱了几步。病房里还有另外五张床,都拉着帘子。护士的橡胶鞋底在锃亮的地板上吱吱作响。老天,他实在太讨厌医院了:这里的气味,森严纪律,清洁度,隐隐的人体腐臭——这一切都让他想起爆炸后那几个月,他在塞里奥克医院里度过的漫长时光。

他是怎么搞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知道那混蛋盯上了罗宾,但还是让罗宾继续工作。罗宾完全有可能会死。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穿着蓝色清洁服的护工在他旁边来来去去。罗宾在帘子后发出一声疼痛的惊喘,斯特莱克咬紧牙。

“她实在很幸运,”十分钟后,医生掀开帘子,“凶手差一点就伤到肱动脉。肌腱还是受到损伤了,要进手术室后才能知道损伤有多严重。”

他显然以为斯特莱克和罗宾是一对。斯特莱克没有纠正他。

“还需要做手术?”

“为了修补受损的肌腱,”医生说,仿佛觉得斯特莱克有点智障,“伤口也需要正式清洗。我还想给她的肋骨拍张X光片。”

医生走了。斯特莱克吸了口气,走进隔间。

“我搞砸了。”罗宾说。

“见鬼,你以为我是来骂你的?”

“有可能。”罗宾说,撑着床稍微坐起身。她的胳膊上包着临时性棉绉布绷带。“天黑了还没回家。我太松懈了吧?”

斯特莱克重重地坐进床边的椅子里,不小心碰掉旁边的金属肾形盘。盘子落到地上,叮叮当当转个不停。斯特莱克用假腿踩住它。

“罗宾,你到底是怎么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