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the writings done in blood.

Blue Öyster Cult,‘OD’d on Life Itself’

……用血写下的文字。

——蓝牡蛎崇拜乐队,《吸生活过量而死》

很多男人可能会觉得,收费跟踪傻乎乎的金发美女漫游伦敦是件美差,但斯特莱克已经受够了跟踪银发。他在霍顿街待了好几个小时,看着这位兼职大腿舞者在伦敦经济与政治学院进出,身影在玻璃钢铁天桥上若隐若现。然后他又跟着这个女孩去绿薄荷犀牛上下午四点的班。女孩进了俱乐部,他就走了。银发如果有什么反常举动,乌鸦会给他打电话。他约了沃德尔六点见面。

他在见面的酒吧附近买了个三明治吃。手机响了一次,他拿出手机,看见是妹妹打来的就没接。他知道应该是外甥杰克的生日快到了,但他完全不想去参加生日宴会,他上次已经去过了——他还记得露西那些做母亲的朋友有多喜欢问东问西,孩子们激动狂欢的叫声又有多么刺耳。

“蓝调之音”坐落在肖尔迪奇区东大街的最高处,是座外表光滑的高大三层砖楼,正面的形状像船头。根据斯特莱克的记忆,这里曾经是脱衣舞俱乐部兼妓院。他和尼克的一个同学自称曾在这里失去童贞,对方的年龄足以做他的母亲。

门口的招牌表明,“蓝调之音”已经翻新成音乐厅。斯特莱克看到,从今晚八点起,他将享受到伊斯灵顿男孩俱乐部、红窗帘、金色眼泪和霓虹指数等乐队的现场演出。他带着嘲讽的微笑推开人群,挤进铺着深色木地板的酒吧。吧台后面挂着巨大的古董镜,镜子上面有镀金字母写的上个世纪的淡色麦酒品牌。高高的天花板上挂着球形玻璃灯,玻璃灯照亮一群年轻男女。大多数人看起来像学生,衣着要比斯特莱克时尚得多。

他母亲热爱的是在大型场馆举办的音乐会,但也曾在他小时候带他去过许多不同类型的演出场所。她有些搞乐队的朋友会在这种酒吧演出个一两场,激烈地争吵,散伙,三个月后重组,出现在另一家酒吧里。沃德尔选这样的地方见面,这让斯特莱克很惊讶。他们之前只在靠近警察厅的“羽毛”酒吧喝过酒。警察此刻正独自站在吧台边,面前摆着一杯啤酒。斯特莱克走到他身边,才知道他选择这里的原因。

“我老婆喜欢伊斯灵顿男孩俱乐部。她下班后会来找我。”

斯特莱克从来没见过沃德尔的妻子。在他有限的想象中,她是银发(因为沃德尔的目光总是会被人工晒黑的皮肤和裸露的服装吸引)和另一位警察家属的混合体——斯特莱克只认识这么一位警察家属,她叫何莉,只关心孩子、房子和风流八卦。沃德尔的妻子喜欢一个斯特莱克从来没听说过的独立乐队——斯特莱克已经先入为主地鄙视这个乐队——表明她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得有趣。

“有什么消息吗?”斯特莱克管越来越忙的酒保要了杯啤酒,问沃德尔。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吧台,坐到最后一张双人位空桌边。

“法医组的结果出来了,”沃德尔坐好后说,“他们认为那是女性的腿,女性年纪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腿被砍断时已经死了,但根据凝血程度判断,当时还没死多久。那条腿被砍下来以后,应该一直被放在冰箱里,直到被寄给你的朋友罗宾。”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斯特莱克计算,布里塔妮·布罗克班克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

“年龄还能再精确点吗?”

沃德尔摇了摇头。

“他们只能估计到这个范围。为什么想知道准确年龄?”

“我告诉你为什么:布罗克班克有个继女。”

“布罗克班克。”沃德尔重复,语气表明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认为的寄人腿的嫌疑人之一,”斯特莱克说,没掩饰自己的不耐烦,“退伍的’沙漠之鼠’。身材高大,肤色比较黑,菜花耳——”

“哦,好吧,”沃德尔立刻生气,“我一天到晚不停听到人名,伙计。布罗克班克——他胳膊上有刺青——”

“那是莱恩,”斯特莱克说,“因为我而坐了十年牢的苏格兰人。布罗克班克是那个说我对他造成了脑损伤的人。”

“哦,嗯。”

“他的继女布里塔妮腿上有些旧伤痕。我之前告诉过你了。”

“嗯,嗯,我记得。”

斯特莱克忍住一句尖刻的反问,呷了口啤酒。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如果不是沃德尔,而是老同事格雷厄姆·哈德亚克,他会更有信心,至少他的怀疑会得到认真对待。他和沃德尔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带有猜忌,最近还增添了竞争心理。斯特莱克信任沃德尔的侦查能力,认为他要强于警察厅的其他人,但沃德尔对自己的推理有种父母对孩子般的偏爱,对斯特莱克的意见则不上心。

“小腿上的伤痕呢,他们是怎么说的?”

“很老了。死前很久的事。”

“操他妈的老天。”斯特莱克说。

那些旧伤对法医团队也许毫无意义,但对他举足轻重。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就连不放过任何机会嘲讽他的沃德尔,此刻也因为他的反应而表现出几分同情。

“哥们儿,”他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斯特莱克),“不是布罗克班克。是马利。”

斯特莱克一直担心情况会这么发展,生怕沃德尔会紧紧抓住马利不放,忽略其他嫌疑人。沃德尔面对这个臭名昭著的帮派匪徒,光是想到可能会抓住他就兴奋。

“证据呢?”斯特莱克直截了当地问。

“哈林盖伊犯罪集团偷偷往伦敦周边和曼彻斯特输送东欧妓女,我和扫黄缉毒队谈过了。他们上周刚搜查一家妓院,解救了两个乌克兰小姑娘,”沃德尔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找了女警官给她们做笔录。她们有个朋友以为自己是到英国来做模特,被毒打了一顿也不肯卖身。两周前,挖掘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带出去了,那两个姑娘再也没见过她。也再也没见过挖掘工。”

“对挖掘工来说,这种事不费吹灰之力,”斯特莱克说,“可这并不代表寄到办公室的是那个姑娘的腿。有人听他提起过我吗?”

“有。”沃德尔胜利地说。

斯特莱克放下啤酒。他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真有?”

“扫黄缉毒队救出的一个姑娘说,她不久之前听到挖掘工说起过你。”

“说了什么?”

沃德尔说出一个多音节词:一个富有的俄国赌场老板的名字。去年年末,斯特莱克确实给那个老板干过活。斯特莱克皱起眉。在斯特莱克看来,挖掘工知道他曾为赌场老板干活,完全不能说明挖掘工已经发现,自己被判长刑是因为他斯特莱克。从这条情报能得到的唯一推论是,那位俄国客户的人际圈相当不健康,而斯特莱克早就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