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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里那个声音说道:“但是他说:‘写在什么上面?’”

“好,他说:‘写在什么上面?’如果一个人因言辞不当就要被怀疑、被审判,那么这个世界可真妙。”

警察局长曾对他说:“你拥有从事这份工作最无价的特质——直觉。但是,格兰特别让它驾驭你,别让你的想象掌控一切,要让它为你服务。”

现在,他的直觉就像脱缰的野马,非常危险。他必须拉住自己。

他要返回到看见劳埃德之前,返回到和比尔·肯里克相伴的时候,从肆意的想象返回到事实,确凿的、赤裸的、无情的事实。

格兰特望向泰德,他正鼻子紧挨着纸,随着笔在纸上滑动,就像一只小猎狗嗅着爬过地板的蜘蛛。

“你那奶品店的姑娘怎么样?”

心不在焉的泰德,视线没有离开手头的工作,说道:“哦,不错,很好。”

“又和她出去啦?”

“嗯哼。今晚和她见面。”

“想和她固定交往吗?”

“可能。”泰德说道,随后开始意识到格兰特不同寻常的兴趣,便抬起头说,“这是怎么啦?”

“我想要离开你一两天,想知道如果留你一个人,你不会感到无聊吧?”

“哦,哦,不会,我很好。我想,你是该花些时间忙自己的事情。毕竟,不该给你添麻烦,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不是要去休息,我计划飞去看看查尔斯·马丁的家人。”

“家人?”

“他的家庭。他们就住在马赛的郊外。”

有那么一会儿,泰德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失落的孩子,随后又恢复了生气。

“你想从他们那儿获得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想从另一端着手。关于比尔·肯里克,我们毫无进展——除非他那假设中的女朋友能回应那则广告,这至少也需要两天时间——所以我们要从查尔斯·马丁这头试试,看在那儿能查到什么。”

“很好。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泰德,我想不用,你最好留在这儿,联系前面说的那些报纸,把广告登出去,等回复。”

泰德顺从地说道:“你是老板,不过我确实想去看看马赛。”

格兰特打趣地说:“和你心里的画面一点都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画面是怎样的?”

“我能猜到。”

“噢,好吧,我想我能坐在凳子上欣赏达芙妮。这附近姑娘的名字可真有意思。这里有点穿堂风,不过对别人的服务会说谢谢的人,真是屈指可数。”

“如果想看恶劣的行径,你在莱斯特广场的人行道上所看见的和坎纳比尔大道上的一样多。”

“可能,不过我喜欢的是那种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难道达芙妮没让你意想不到?”

“没有。达芙妮爱装模作样。我怀疑她还穿着羊毛内衣,太可怕了。”

“在四月莱斯特广场的奶品店,她需要穿件羊毛内衣。这姑娘听起来还不错。”

“噢,她还不错。但是你不要离开太久,不然我意识里那匹强壮的野狼,就会搭上第一班飞机去马赛和你会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如果我能订到座位,明早就走。坐过去点,让我打个电话。如果搭上早班飞机,再来点好运气,第二天就能回来。不然,最晚要到周五才回来。你和理查德相处得怎么样?”

“哦,我们是哥们儿了。不过我有点幻想破灭。”

“关于什么?”

“从事清洁行业的可能。”

“赚不到钱?”

“相信我,能赚到钱,但其他就不行了。不管你信不信,你从外面的窗户所能看见的一切,就是你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你让我写地址的那些报纸叫什么名字?”

格兰特给了他六个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名字,然后送他离开,并希望他好好享受时间,直到他们下次见面。

泰德离开的时候又说了一遍:“我确实想和你一起去。”格兰特想知道,法国南部作为一个低级的大型娱乐场所,会不会看起来和一株含羞草一样荒谬。它会是什么样子?

“法国!”廷克太太说道,“你才刚刚从国外回来!”

“高地可能是国外,但法国南部只是英格兰的延长。”

“我听说,那可是很昂贵的延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从凯尔那给你买了只美味的鸡。”

“我希望是后天。最晚周五。”

“噢,那就把它放起来。明早要早点来叫你吗?”

“我想,你来之前我就走了。所以明早你可以晚点来。”

“廷克可不会早晨晚点起来,不会的。不过我会逛完街再来。照顾好自己。蜡烛不能两头烧,不要回来的时候比去苏格兰之前还糟糕。我希望一切顺利。”

确实很顺利,第二天早晨,当格兰特从飞机上俯瞰法国地图时想着。在这个晴朗的早晨,从那高度向下望去,法国不再是一个包含陆地、水面和庄稼的东西,而是镶嵌在天青色海水里的一颗小宝石,一件法贝热的作品。难怪飞行员会远离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它的文学,它的音乐,它的哲学或历史——与一个习惯把它看作一件法贝热无聊作品的人有什么关系?

走进这座城市,马赛不再是一件珠宝商的作品。它是嘈杂拥挤的地方,满是出租车急不可耐的喇叭声和不新鲜的咖啡味——法国特有的味道,是一千万个冲泡咖啡的幽灵出没于屋子。但是,阳光灿烂,地中海的微风吹拂着条纹遮阳棚,肆意绽放的大片含羞草显露着昂贵的淡黄色。他想,这幅画如果搭配上伦敦灰暗而又鲜红的画面,会很完美。如果他很富有,会委托世界上最好的一位画家把两幅画用一块画布呈现,明暗对照的伦敦和鲜亮耀眼的马赛。或者找两位不同的画家。一位能表现四月灰蒙蒙的伦敦的画家,不太可能画出春季正午时分马赛的精髓。

当格兰特发现马丁一家已经在一周前搬离郊区、去向不明时,他停止了思考关于画家和马赛是明亮还是愉快的事情。不明去向只是对邻居而言。在当局的帮助下,他发现所谓的不明之地就是土伦,已经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还要浪费更多时间前往土伦,然后在众多居民中找到马丁的家。

但是最后格兰特找到了他们,听取了他们所讲述的一点点消息。他们带着法国人的敌意说,查尔斯是一个“坏孩子”,因为他背弃了法国所崇拜的最高的神——家庭。他总是很任性、固执还有懒惰(法国圣徒历中的一项罪行)。懒骨头。五年前他捅了一个姑娘后离开了这里——不,不是,他只是扎了她——后来再也没有给他们写信。这些年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他的消息,除了三年前有一个朋友在塞得港偶然遇见了他。那个朋友说,他在路边做二手车生意,购买破车,简单修理一下再卖出去。他是一个很棒的机修师,如果不是因为懒惰,能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人士,开一家自己的汽车修理厂,雇些人为他工作。懒骨头。懒惰是很难克服的。懒惰就是一种病。他们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直到被要求去指认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