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诡计 2

汤桥家的豪宅位于世田谷的住宅街。西式风格的二层小楼,院子和建筑物都格外的大。两辆混合动力汽车神气十足地停在车库里。

我们通过对讲机告知对方来意,在听到一句“请稍等一下”后,一位类似用人的年轻女性迎了出来,吓了我们一跳。长裙加上围着的围裙,面容姣好却给人几分薄幸的印象。还有说着“这边请”把我们迎进屋的礼貌态度,让不知礼数的倒理也不禁低头行礼。走廊里有好几扇窗户,可是大白天的,每扇窗户都拉上了窗帘。

就在我们要被带到有楼梯的大厅时——

“近卫!你去哪儿了?近卫!”

从里屋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你磨磨蹭蹭什么呢!午饭还没准备好吗?”

“是,是夫人,马上就好……”

年轻用人有条不紊的举止一下子乱了套。

“警部补女士已经来了。”

丢下这句话,她就慌慌张张走了,我跟倒理感觉像迷失在十八世纪的英国一样,茫然地被留在了大厅。楼梯下面储物间的门稍稍开着,从门缝中可以看到吸尘器、胶带,还有备用的日光灯等日用品。我想,这应该是这间房子与现代日本的唯一一处共通点了。

“是女仆啊。”

“是女仆呀。”

倒理说道,我点头。

“跟在秋叶原打工的那帮不一样,是正经八百的女仆啊!”

“跟药子在文化祭上穿的那身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女仆装呀。”

“这是自然文化遗产吧?”

“不管什么职业,总是有人在干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了过来。“就像侦探和杀手一样。”

我们抬头看向跃层楼式样的二楼,上面站着一位戴眼镜、梳偏分短发的女警部补。

“哟,穿地。”倒理向穿地挥了挥手,“看样子你心情不好啊。”

“跟你们碰面,心情总是这么糟。”

穿地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小袋子,咬下了棒状软糖般紫色零食的一头。令人怀念的葡萄味儿“一大口软糖”15。

“案发现场在二楼。”

穿地轻轻抬了抬下巴,就回了走廊。看来说她心情不太好还真是一语中的了,我想道。

算了,确实,我们的女中豪杰平常就是一副冷血到生人勿近的样子,除了喜欢粗点心以外,一点都不招人喜欢,从来没看到过她心情好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感觉今天的她有些不镇定,不祥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

“啊,御殿场先生,片无先生!好久不见!”

我们上到二楼,一个鸭嘴青年从数扇门里的一扇中探出头来。他名叫小坪,是一名刑警,也是穿地的部下,不久之前我们才刚认识。我们寒暄着“哟”“你好”,迈进了小坪所在的房间。

看来这是被害者生前一直使用的书房。房间呈长方形,左右很宽,前后有将近三米,左右有将近五米。地板上铺了一整张地毯,右侧是书桌和椅子,桌上并排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笔筒以及台灯。左侧是一套小巧的客用沙发,还有一个高度直达天花板的大书架。角落里放着一张高约六十厘米的凳子,应该是拿书时用来垫脚的吧。房间很有商务人士风格,收十得很干净。

正对着门,有一扇大窗户。大窗户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用于釆光的小窗户。但是每扇窗户都跟一楼一样,被厚实的窗帘遮住,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天花板的中央有一个带灯罩的圆形吸顶灯,代替日光照亮室内。

在正对我们的窗边地板上,有一个用白色胶带贴出的人形。

“汤桥甚太郎昨晚八点出头回到家,洗完澡吃过晚饭后,就像平常一样,在这间房里继续做没能在公司完成的工作。”穿地正对着地上的胶带说道,“因为儿子们都独立了,在这房子里住着的只有汤桥和他妻子佳代子,再加上同住的一个叫作近卫的女用人。佳代子当时在起居室吩咐近卫泡茶。然而十点左右,二楼传来了‘扑通’一声,像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所以佳代子就吩咐近卫去看看汤桥的情况……”

穿地递给我几张照片。

沿着胶带的轮廓,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男人身着家居服,中等身材,不胖不痩,胸部中央开了一个小洞,洞里渗出红色的液体。其他照片记录下了周围的情况,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桌子上亮着台灯,电脑也开着,估计是工作中无意间离开了座位,然后中枪了吧。

我把目光移回现实中的书房,倒理蹲在地板上,用他口袋里常备的那套镊子,从白色胶带轮廓线的肩膀位置附近夹起了一个小小的,像是垃圾似的东西。

“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一只飞虫的尸体。”

搭档泄气地说道,把飞虫放回了原处。地毯上没有血迹,也就是说,子弹留在了死者身体里。

“子弹命中了心脏,可以断定是当场死亡。”穿地继续说道,“使用的是小型的来复枪,对方还十分周到地安上了消音器呢。”

“是从哪里开枪的?”

我话音刚落,她就掀开了遮光窗帘。窗户是双开窗,每扇窗上竖着安了一根、横着安了两根木条当窗棂。放眼望去,院子收十得干净利落,远处是混凝土砖墙,跟我们的视线平齐,还有一条单车道的路。

“在那边。”穿地指向了那条路,“晚上没什么行人,路灯也少,正合适狙击。大约三天前,还有人目击到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陌生的车,而且子弹的入射角度是三十度,从那个地方向这边开枪的话,刚好能对上。”

“尸体中弹的角度啥的,真的靠谱吗?”倒理说,“你没看过埃勒里•奎因的‘国名系列’吗?”

“很不巧,这里不是竞技表演的会场。”

穿地咚的一声敲了一下左侧窗户的玻璃,玻璃被窗棂分成六块,其中右下角的玻璃跟尸体一样,都开了一个小洞,小洞离地板约有一米。接着她又把窗帘拉了回来,窗帘上有一个相同大小的弹痕,比玻璃上的小洞要稍稍靠上一些。

“玻璃和窗帘上开的洞,也是刚好位于从那条路到这个房间的三十度角的直线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没,你继续。”

“从弹痕的位置和入射角度来推断,汤桥当时应该站在这个位置。”

穿地用她吃到一半的“一大口软糖”指了指我旁边——距窗户约半米的地方。确实,站在这儿冲着窗户的话,子弹恰好能穿过玻璃和窗帘命中心脏,跟尸体倒下的白色胶带的位置也很吻合。

凶手为了杀汤桥,一直在路边拿枪瞄着二楼的窗户,而一无所知的汤桥无意中走近了窗边,遭凶手射杀。凶手漂亮地完成任务,乘上逃跑用的车,得意扬扬地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