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血盟(第5/12页)

德拉盖尔松开他的手腕,解开手枪皮套的搭扣,取出柯尔特。他把枪扔出车外。

“滚出去,乡巴佬!照你先前说的去拦辆顺风车。怎么着——你靠你自己的薪水活不下去了?是你在普马湖背后打死了这头鹿,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监督官慢悠悠下了车,在地上站定,他面无表情,下颌垮下来。

“小子好样的,”他嘀嘀咕咕。“你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遗憾的,警察。我会提出控告。”

德拉盖尔滑出座位,从右手边的车门下车。他紧紧贴上监督官,一字一顿地说:“先生,或许是我错了。或许的确有人打了举报电话。但或许就是你干的。”

他把死鹿抬出车子,放在地上,看向那男人。瘦个子没动,也没去拿那把躺在草丛中离他有十二英尺远的手枪。海藻绿的眼睛阴鸷、冷酷。

德拉盖尔坐回凯迪拉克,拉下手刹,发动引擎。车子开回高速公路。监督官仍站在那里,没挪动一步。

凯迪拉克雀跃地向前驶去,驶下坡路,消失在视野中。等车开远后,监督官拾起手枪,插回皮套,从身后的灌木丛中拉出死鹿,沿着高速公路向山顶方向前进。

6

肯渥西公寓,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女孩说:“警官,这个男人给你打了三次电话,但他不愿留下电话号码。有位女士打了两次。没留姓名和电话。”

德拉盖尔从她那里抽出三张纸,读出乔伊·奇尔的名字,还有不同的来电时间。他拿起几封信,碰了下帽子算是向前台小姐致意,进入电梯。他在四楼下来,穿过狭窄、安静的走廊,打开一扇门。他没开灯,径直走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把它打开,他站在那里看着漆黑厚重的夜空、闪烁的霓虹灯、两个街区外的欧特嘉大道上行驶的车辆射出一束束光亮。

他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抽掉半根。暗夜中的脸拉得更长,更加不安。最终,他离开窗户,走进一间小小的卧室,打开台灯,把衣服脱得精光。他洗了把淋浴,用毛巾擦干,换上干净的亚麻内衣,到小厨房给自己调了杯饮料。他一边喝酒一边又抽起根烟,顺道把衣服穿好。客厅里的电话在他套上手枪皮套的时候响起。

是贝尔·马尔。她的声音沙哑、含糊,似乎是哭了好几个小时。

“我很高兴能找到你,山姆。我——我先前和你说话的语气,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我受了打击,脑子乱哄哄的,感觉自己都疯了。你懂的,是吗,山姆?”

“当然,孩子,”德拉盖尔说。“别想了。无论如何,你是对的。我去过普马湖了,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去那里是自找麻烦。”

“山姆,你现在是我的全部。你不能让他们伤害你,不是吗?”

“谁?”

“你知道的。我不傻,山姆。我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一个肮脏的阴谋,就是为了除掉他。”

德拉盖尔紧紧攥住电话。他的嘴巴僵住了。有那么一刻,他说不出话来。接着他说道:“也可能就是现在看到的这样,贝尔。因为那些照片起了冲突。无论如何,多尼有权让这么个小子退出竞选。这不算敲诈……而且他自己手上有把枪,你知道的。”

“等你方便的时候出来见我,山姆。”声音似乎融入了所有的情感,听上去充满期盼。

他捶了下桌子,犹豫后说道:“当然……普马湖的木屋最后一次有人去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有一年没去那里了。他会去……一个人。可能是去见人。我不知道。”

他搪塞了几句,道完“再会”后挂断电话。他越过书桌直视墙壁。眼睛中升腾起亮光,一道坚毅的目光。他的脸沉下来,不再困惑。

他走回卧室拿上外套和草帽。他翻出那三张写了乔伊·奇尔名字的纸条,撕成碎片,在烟灰缸里烧成了灰。

7

皮特·马库斯,那个黄棕色头发的大个侦探坐在一张乱糟糟的小写字台边,这是一间空落落的办公室,两张一样的写字台面对面靠墙摆放。另一张桌子干净整洁,只有一块绿色吸墨垫、一个缟玛瑙的钢笔架、一个小型的黄铜日历牌,还有一个用作烟灰缸的鲍鱼壳。

靠窗的直背椅上放了一个圆形草垫,看上去就像一个靶子。皮特·马库斯左手捏着一把钢笔,右手正一支支掷向靠垫,就像一个墨西哥飞刀手。他的动作心不在焉,没有多大技巧。

房门打开,德拉盖尔走了进来。他关门,靠在上面,直愣愣地看着马库斯。黄棕色头发男人转过椅子,把后者弄得嘎吱作响,他靠上写字桌,用宽大的拇指指甲挠动下巴。

“嗨,西班牙人。旅行愉快?头儿正嚷嚷着找你呢。”

德拉盖尔轻哼一声,把一根烟塞进棕色嘴唇之间。

“皮特,照片找到的时候,你在马尔的办公室里面吗?”

“是啊,但不是我找到的。是局长。怎么了?”

“你看着他找到的?”

马库斯瞪了片刻,冷静、戒备地说:“确实是他找到的,山姆。他没栽赃——如果这是你的意思。”

德拉盖尔点头、耸耸肩。“子弹有新线索?”

“有啊。不是点三二——是点二五。子弹从背心口袋那儿穿过。铜镍子弹。自动手枪,但没找到弹壳。”

“伊姆利记得捡走弹壳,”德拉盖尔直白地说,“却落下了照片,他可是为了这些照片才杀人的。”

马库斯放下双腿,倾身向前,抬起茶色的眉毛。

“可能。他们给他安了一个动机,但鉴于马尔手中的枪,他们是有预谋的。”

“脑子挺好使的,皮特。”德拉盖尔走到小窗边,向外望去。片刻之后,马库斯闷闷地说:

“你以为我啥都没干,对吗?西班牙人?”

德拉盖尔缓缓转身,走到他身旁,低头看他。

“别生气,孩子。你是我的拍档,而我被划为马尔的人。你也会牵扯进去的。你还能坐在这儿,而我则被一个拙劣的理由折腾去了普马湖,结果只是被人栽赃,在车里发现一头死鹿,一个狩猎监督官还要据此逮捕我。”

马库斯慢慢站起来,垂在身边的双手攥紧了拳头。他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鼻子的鼻孔内部现出白色。

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这儿的人不会做得这么出格的,山姆。”

德拉盖尔摇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们可以找个借口把我派去那里,其他部门的人来做剩下的事。”

皮特·马库斯重又坐下。他拿起一支尖头钢笔,恶狠狠地掷向圆形草垫。尖头戳中草垫,抖动两下,断裂,钢笔啪嗒掉在地上。

“听着,”他闷声闷气地说,头也没抬。“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就是这样。讨个生活。关于警察的工作,我没有你的那些理想。只要下个命令,我就会把该死的警徽扔在——那老家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