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血盟(第2/12页)

皮肤黝黑的男人又一次摇头。“只有一个,我猜的。她外出吃午餐了。皮特,他是一条独狼。和黄鼠狼一样精明。本来不出几年,他就可以接管整座城市了。”

黄棕色头发转到桌子后面,人几乎趴在尸体的肩膀上。他在翻看一本皮质封面、浅黄色纸张的记事本。他慢慢开口道:“有个叫伊姆利的人应该在十二点一刻应约。记事本上只有这个约会。”

他瞄了眼手腕上的廉价手表。“一点半。早就走了。谁是伊姆利?……等等!有个助理检察官叫伊姆利。他正在竞选法官,是马斯特斯—奥格这一派的。你会不会觉得——”

传来响亮的敲门声。办公室很长,两个人想了几秒钟才判断出是三扇门中的哪扇被敲响了。黄棕色头发朝最远的门走去,同时回头说道:“可能是法医。把风声露给你最信任的新闻记者,你的饭碗就砸了。我说得对吧?”

皮肤黝黑的男人没接话。他慢悠悠地晃到桌边,微微倾身向前,轻声对尸体说:

“再见,多尼。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会料理好后事的,也会照顾好贝尔。”

办公室尽头的门打开了,一个活泼的男人拎着包走进来,一路小跑踩过蓝色地毯,把包放在桌上。黄棕色头发把一票人关在门外,踱回书桌边。

活泼的男人歪着脑袋,检查尸体。“两枪,”他嘀嘀咕咕。“像是点三二——坚硬的子弹。心脏附近,但没有打中。他肯定马上就没命了。一两分钟吧。”

皮肤黝黑的男人厌烦地哼了声,走到窗口,背朝房间,放眼望去是幢幢高楼的顶层,还有湛蓝的天空。黄棕色头发看见法医翻起死者的眼皮。他说:“但愿指纹专家会过来。我想用电话。这个伊姆利——”

皮肤黝黑的男人微微扭头,呆滞地笑了下。“用吧。这事马上就不算秘密了。”

“哦,我不知道,”法医说。他转动手腕,把手背贴上死者脸部的皮肤。“或许不是你想的政客的勾当,德拉盖尔。他是个英俊的死人。”

黄棕色头发用手绢小心翼翼地提起电话听筒,把它搁在边上,拨通号码,又用手绢包起电话听筒凑到耳边。

过了会儿,他收起下巴,说:“我是皮特·马库斯。叫醒探长。”他打着呵欠又等了会儿,接着换了口气说话:“探长,马库斯和德拉盖尔向您汇报,我们是在多尼根·马尔的办公室。提取指纹和拍照的人还没来……嗯?……禁止闲人靠近,等局长来?……好的……是的,他在这儿。”

皮肤黝黑的男人转过身。打电话的人向他打手势。“接电话,西班牙人。”

山姆·德拉盖尔无视那条有意垫着的手绢,接过电话听着。他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平静地说:“当然,我认识他——但我和他没利益纠葛……没人在办公室里,除了他的秘书,一个姑娘。她报的警。记事本上有个名字——伊姆利,约在十二点一刻。不,我们什么东西都没碰……不……好的,马上办。”

他慢慢放下电话听筒,几乎听不见挂上电话时的咔嗒声。他的手仍旧搁在上面,又突然落下,重重地垂在身边。他用含糊的声音说:“我被叫走了,皮特。你来负责,一直到德鲁局长赶来。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白人、黑人、印第安人都不行。”

“你被叫去哪儿?”黄棕色头发怒气冲冲地吼道。

“不知道。这是命令,”德拉盖尔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

法医停下记事本上的记录,偷眼好奇地打量德拉盖尔,眼神刁钻。

德拉盖尔穿过办公室以及隔门。外面是一间面积较小的办公室,一半拦作会客室,放了几把皮椅,还有一张搁了杂志的桌子。接待台里面是一张打字桌、一个保险柜、一些文件柜。一个娇小的皮肤黝黑的女孩坐在位子上,头埋在一团手绢里。帽子还歪斜地戴在头上。肩膀抽动,含混的抽泣声像是在喘气。

德拉盖尔拍拍她肩膀。她抬起哭得发肿的脸,扭着嘴巴看向男人。他朝着那张满是疑惑的脸笑笑,柔声说:“你给马尔夫人打过电话了吗?”

她点头,一言不发,用力的抽泣令她颤抖。他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在她身边站上会儿,走出房间,此时的他嘴唇抿紧,黑色的眼珠闪烁出无情的黑色幽光。

3

这幢英式大房子离那条蜿蜒的混凝土窄路有很长一段距离,窄路叫做德尼夫巷。草坪上的草长得过高,掩去了一半弯弯曲曲的石子小径。前门上有山墙,常春藤爬满了墙壁。周围的树紧紧挨着房子,使得光线有点暗,有点疏离。

德尼夫巷上的房子都千篇一律地刻意营造出随性而为的感觉。但掩藏住车道和车库的绿色高篱笆修剪之精心就好像是在给一只法国狮子狗剪毛。一大片黄色和火红色的剑兰在草坪尽头尽情盛放,和阴暗以及神秘一点也不搭边。

德拉盖尔走下茶色的凯迪拉克敞篷旅行车。汽车款式老旧,笨重、脏兮兮的。帆布顶篷搁在车后部。他戴着一顶白色亚麻帽子,深色眼镜,原本的蓝色哔叽西服换成了灰色衣服,再配一件紧身拉链夹克。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警察。没有在多尼根·马尔的办公室里像。他缓缓走上石子小径,摸上前门的黄铜门环,但没敲响,转而按响门边几乎隐藏在常春藤中的门铃。

等待是漫长的。四周十分温暖、安静。蜜蜂嗡嗡地飞过暖洋洋、亮闪闪的草坪。割草机在远处隆隆作响。

门缓缓打开,一张黑脸看着他,这是一张忧伤的脸,泪水在淡紫色的粉底上面画出两条线。黑脸局促一笑,结结巴巴地说:“你好,山姆先生。当然很高兴见到你。”

德拉盖尔摘下帽子,取下深色眼镜的手在身侧摆动。他说:“你好,米妮。对不起。我必须见一见马尔夫人。”

“当然,快进来,山姆先生。”

女仆让到一边,他走进铺着地砖的阴凉过道。“还没记者?”

女孩慢慢摇了摇头。她热切的棕色眼睛因为惊吓而变得呆滞。

“还没人……她也是刚回来话都没说。她只是站在那间没有阳光的阳光房里。”

德拉盖尔点头说:“别告诉任何人,米妮。他们还想压一段时间,不想这么快见报。”

“啊,当然不会,山姆先生。我不会说。其他人也不会说。”

德拉盖尔朝她笑笑,皱胶鞋底悄无声息地沿着铺有地砖的走廊,走到房间后部,他转了个直角,踏上另一条相似的走廊。他叩一扇门。没人应答。他转动门把手,进入一间狭长的房间,尽管有很多窗户,房间还是很暗。树木离窗户太近,叶子打在了玻璃窗上。有些窗户拉上了印花棉布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