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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凉子手拿增井望证人的陈述书,以确认事实关系开始展开提问。回答的过程中,增井望证人的心态逐渐平稳,颤音渐渐消失。他的回答毫不踌躇,对事实关系的记忆十分准确。

证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藤野检察官脸上,不看被告,甚至连法官也不看一眼。

“为了让陪审员们了解你所受到伤害的严重程度,我想展示几张你借给我们的照片,可以吗?”

“可以。”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推来带滑轮的黑板,手脚麻利地贴上几张照片。这些照片都是增井望住院时,他父母为他拍摄的。看得到照片的旁听席前排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陪审员们倒很镇静,只有仓田真理子像受了刺激似的睁大了眼睛。

神原辩护人和助手野田健一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证人增井望。被告大出俊次不以为然地撅起嘴,低头看着地面。凉子早就作好准备,如果大出胆敢威吓证人,就立刻要求他退庭。但就目前状况而言,他只是面露凶相,并不会有大动作。

“变成这样住进医院,请问证人当时心情如何?”

增井望稍作思考时,旁听席上摇动着的扇子和手帕都停了下来。

“我很害怕。”

“害怕?”

“是的。我担心身上的伤治好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你父母是怎么说的?”

“他们安慰我说,一定能痊愈。”

“这些照片都是你父母拍的吗?”

“是的,是父亲拍的。”

“为什么要拍?”

“说是为了今后,留下照片比较好。”

“什么时候拍的?”

“我住院后的第二天。”

“当时,警方开始调查了吗?”

“有刑警问了我许多问题。可他们说,我说的情况和对方说的不一致。”

“哪里不一致?”

“我说自己受到了敲诈勒索。警察说,大出他们把这件事说成是打架。”

“可是,你确实是被抢走了钱,不是吗?”

“他们说是打架时顺带抢了钱,而不是为了抢钱来打我的。”

“你认识大出俊次、井口充和桥田佑太郎吗?”

“以前在公园附近看到过他们,但说不上认识。”

“这么说,发生这起事件之前,你不认识这三个人?”

“是的。不过我听说过他们的传闻。”

“什么样的传闻?”

“说他们是城东三中出名的坏蛋三人帮。有四中的学生被他们敲诈过。”

神原辩护人举起一只手:“反对,这只是传言,并非有根据的事实。”

“那我换一个问题。”藤野检察官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不认为那天你是在和大出、井口和桥田打架,对吧?”

“是的。”

“现在也这样认为吗?”

“是的。”

“可最后,这起事件并没有当作敲诈案件来处理,而证人你和对方通过调解作出了和解。这是为什么?”

“是我父母决定的。他们认为这样比较好。”

“那么,你的父母为什么会认为接受调解比较好?”

“他们认为,大出即使被送进少教所,也很快就会出来。他们担心,大出会报复我。”

“就为了这个?”

这时,增井望第一次看向大出俊次。不是偷偷地看,而是死死盯着他。“大出的父亲承诺付给我医疗费和慰问金。”

“作为三人帮的代表,大出的父亲前来与你的家人交涉,答应会付钱,要你们不再追究那三人的责任,是这样的吗?”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的父母立刻答应了?”

增井望依然看着大出俊次。被告终于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汇,被告的眼神立刻变得凶恶起来。

证人增井望并未露怯,还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比较满意,慢慢眨了几下眼睛,又将视线转回凉子身上。

“我可以转述我父母的话吗?”

“当然可以。”

“我父母说,大出的父亲不像个正经人,跟这种人少纠缠为妙。对方的律师倒很明白事理,还是早点以调解方式了结吧。”

旁听席上发出毫无顾忌的哄笑,大出俊次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对于父母的决断,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很害怕。”

“你是怕大出他们三个人,还是怕大出的父亲呢?”

“都怕。”

旁听席再次响起笑声,甚至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大出动了动身子,神原辩护人对他说了句话,他又低下了头。他的脸依然通红,一只手时而握拳时而张开,似乎很难平静下来。大出的反应正是藤野检察官希望看到的。你想揍增井吧?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没人制止,你一定会扑过去对增井拳打脚踢,对吧?

“你现在依然很害怕?”她问证人增井望。

“是的。”增井望点点头。

“可是,你还是来这里出庭作证了。你的想法是否发生了某种改变呢?”

“是的。因为大出的父亲被捕了,虽然他犯的罪与我无关。”

“因为他现在仍被拘留,就算你针对大出的暴力行为当庭作证,他也无法闯到你家来威胁你,对吗?”

“反对。”神原辩护人一板一眼地说。

“反对有效。”井上法官也作了机械式的应答。

凉子微笑道:“大出父亲的身影从本地区消失后,你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消失了,是吗?”

“即使没有完全消失,也确实轻松多了。”

“那么,你的想法之所以会发生变化,还有别的理由吗?”

回答这个问题前,增井望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认为除了我,应该还有其他受害人。我绝不能保持沉默。”

“你想将自己受到的暴力伤害公之于众,让陪审员们了解被告的真面目,是吗?”

“是的,还有……”

证人又颤抖了一下。井上法官探出身子。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到底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已经接受调解,那就快点忘掉吧。可我办不到。”

说出“可我办不到”时,他的嗓音变得嘶哑。

法庭安静了下来。

凉子有意留了一段空白时间,随后继续问道:“那你不担心在此作证后,又会遭到被告的嫉恨,被他殴打吗?”

“肯定会担心。但今后如果我又被大出打伤,我父母绝对不会再次调解了事。今天在场的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你父母知道你来参加校内审判吗?”

凉子原本以为他一定会作出否定的回答,可谁知竟猜错了。

“之前我隐瞒了很久,可今天一早就向父亲讲明了情况。现在,我父亲也来旁听了。”

话音未落,旁听席中央的位置有一名身着西装的男子站了起来,举起一只手,大声说道:“我就是证人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