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 弥生月 春华之灯(第3/4页)

医生说,只要在家里点燃这盏座灯,房里总会充满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鸦片味,不管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而且,往往会梦见自己在樱花盛开的森林里,樱花花辦簌簌地飘下,那运输船铺老板对医生招手说“过来,过來”。

医生把这盏座灯卖给我,不久就过世了。好可怜,年纪轻轻的。

啊?怎么死的?听说腹部长了个恶性肿瘤。这回没有诊断错误。

这就是第二盏飞龙座灯,也很豪华吧!本来是一对,现在我这儿只剩一盏。

卖座灯给我的足大杂院管理人——名字嘛,就说是右兵卫吧。反正这名字很常见。关于这盏座灯的来历,虽然跟右兵卫完全无关,但是他为了调查座灯的来历,好像花了不少钱,也冒过险,所以要是说出他的名字可能对他不太好。

右兵卫买这盏座灯,听说是为了给女儿当嫁妆。当初似乎花了很多钱,不过,当管理人的,只要巧手钻营,好像相当有赚头。他在一家旧货铺——(铺子商号也暂且保密)——买了一对座灯,给女儿当嫁妆。

女儿名叫阿菊。这女儿是辰年生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看中这个飞龙浮雕吧?阿菊夫家是开大饭馆的,也是有钱人,在那种服务业里,龙是吉祥物,所以这盏座灯在夫家也很受欢迎。

阿菊嫁过去两个月后,身体很不好,最后病倒了。毕竟是大铺子的媳妇,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不能整天躺着。听说她也忍了许久,最后终于病倒了。

总之,阿菊暂且回到因而大吃一惊的双亲身边。虽然表面上说是回娘家养病,直到恢复健康,但是右兵卫却非常担心对方或许就此演变成休妻。

听说回到娘家的阿菊既苍白又消瘦,好像有话想说,想透露什么似的。右兵卫这才恍然大悟,他明白女儿是因为心事才变得如此消瘦,而不是生病。话虽如此,右兵卫还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详情,而且问女儿话的不是右兵卫,而是他老伴儿,阿菊的母亲。

这人,暂且称她阿政吧。母亲的直觉这种东西非常厉害,阿政大概也早就看穿女儿有着大烦恼却无法轻易说出来。她只是静静观察女儿,等阿菊稍微恢复元气,再套她话。结果啊,听说阿菊这才噙着泪说出来,起初好像嗫嗫嚅嚅含糊其辞,说什么很羞耻,不好意思说。

听完了之后,才觉得这也难怪,事情的确是刚出嫁的年轻女子难以启齿的那种。

那盏座灯——也就是眼前的这盏飞龙座灯——这个啊,客官,听说阿菊他们这对新婚夫妻,每晚钻进被褥后,会自动点亮。

你可别笑。不、不,反正我自己也在笑。可是,对当事人来说,这应该不好笑吧!

当然,每晚睡觉前他们都会熄灭座灯,确确实实熄灭了。可是,等阿菊夫妻俩钻入被褥后,又会自动点亮。不,再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阿菊他们若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呼呼大睡的话,座灯不会点亮,但是呢,当他们打算进行所谓的房事时。就会突然自动点亮,而且是难以想象的亮,说是跟白天差不多,真是周到!

把灯油倒出来?那当然试了。不过,听说没有灯油也会亮;就是那个……阿菊他们打算要做那个时。哎呀,客官,你不能笑说这样比较省油。

阿菊说,那座灯太可怕了,最后连白天也很讨厌接近那座灯。话虽如此,可是那座灯有吉祥物飞龙浮雕,又是自己带来的嫁妆,也就不能擅自移到房外,或暂时换上别的座灯,何况婆婆也要阿菊珍惜那盏座灯。而且也才刚嫁进来,阿菊大概真的是一筹莫展吧。

关键人物是阿菊夫婿吗?这个啊,对阿菊来说最可怜的正是这点,那夫婿也许是个懦弱的人。最初几天,每逢要行房,那盏偷窥灯就会自动点亮,阿菊的夫婿还开玩笑说真是盏好色的座灯,可是,座灯亮得跟白天没两样,新嫁姑娘的阿菊当然会害羞拒绝。拒绝的次数多了,她夫婿也开始有点不耐烦。唉,毕竟也是刚当人家夫婿的人,这也不能怪他,但后来就是他的不对了。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急躁,那夫婿竟开始责怪阿菊,这是你带来的嫁妆吧?到底是谁送你的?不会是你以前的情人吧?诸如此类的。结果夫妻感情失和,阿菊也憔悴不堪。事情就是这样。

得知这事的右兵卫,我刚刚也说了,到处托人想办法,也花了不少钱,终于查出那座灯的来历。之后他把座灯卖给我的,向我说明了他查到的事。

听说这盏座灯是某将军家直属旗本的侧室——照我们的说法就是姨太太——特别请人订做的。听说那直属旗本历代都信仰水神,龙正是水神的化身,不是吗?就那位姨太太来说,是想奉承老爷吧。

但这位姨太太竟跟其他男人有染。对方也是武士,右兵卫查到最后终究没能查出对方是谁,却听说与那直属旗本是自家人。姨太太跟人偷情的那个旗本,非常气愤,某天闯入姨太太和武士睡觉的房间,当场斩杀了两人——光看这个演变,那武士是旗本自家人的这个传闻,我认为所言不假。

现场有没有那座灯?那当然有吧。姨太太和情夫是在女方家幽会,而且那是旗本老节提供的住所。听说发生那件事之后,房子有一阵子没住人。

因为这佯,旗本家将那座灯卖了,而右兵卫凑巧买了回来。

虽然真相大白了,可是,不久阿菊果然离婚了。不过,大约一年后又嫁了人,过得很幸福。

夫家送还嫁妆时,右兵卫起初想烧掉这盏座灯,又怕事后会发生什么作祟之类的事,才来找我商量。我这儿的话,早已习惯处理这种有问题的东西。

啊,对了,有件事忘了说。右兵卫买给阿菊当嫁妆的座灯是一对的,会亮起好色亮光的,每次都是同一盏,正是这盏。所以另一盏很快就卖掉了。

观看姨太太和情夫幽会的是成对的座灯,可是会用那种奇妙方式作祟的却都是同一盏,很有趣吧。不知道作祟的是姨太太还是情夫?

客官,你认为是谁呢?

事情就是这样。

这就是我这儿的座灯来历,我都坦白跟你说了。这两盏座灯的故事都很奇特吧!当然啦,我一开始也说了,这两盏座灯都做过驱邪法事。

可是啊,每次想起这两盏座灯,我总会这么想,一般我们每次思量或谈论自己的欲望和任性,或对别人的憎恨和嫉妒,诸如这种肮脏事,通常都是在晚上吧?通常在老天爷不在的地方,从心里捞出这些事来琢磨。

而座灯正好对这些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座灯在看着。终年看着我们在企图什么、做什么或中止什么、失败了什么,看着我们种种见不得人的事。格子纸窗还能看看外面的风景,但座灯这玩意儿,总是端坐在屋内昏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