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一(第4/4页)

“我和阿又是在武州的深山里认识的。当时刚金盆洗手,选择在那儿藏身。噢,也不是在躲避什么,而是对人世倍感倦怠,想死却又死不了,因此梦想过着遗世隐居的日子。就在那时候,阿又出现了。”治平望向百介继续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正好是小右卫门从江户销声匿迹那阵子。有一天,阿又那家伙就像个傻瓜似的,伫立在那栋荒废已久的空屋门前。”

百介完全无法想象意志消沉的又市会是什么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那栋空屋似乎就是那家伙的老家。”

什么?他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德次郎惊叹道。就连百介也是同样想法。

“喂!老头,你该不是说阿又他还有娘在吧?”

娘是没有,老人冷冷地回答道。“那家伙既没爹也没娘,一家人在他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就离散了。因此,那家伙前前后后也就只回过老家那么一次。从我脱离了打打杀杀的鬼日子,到当时已经干了五年的庄稼活,几乎已经成了半个庄稼汉,但一见到那家伙……”

治平的表情开始严峻起来。他大概准备说,这下自己的本性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百介竖耳倾听,但治平却没再把这段话茬说下去,只说:“当时那家伙一脸黯然,看来是混得很不好。当时他只说了一句,大家都难逃一死。”

“大家都难逃一死?”

“对。”

当时他就是这么说的,治平重复了一遍。

“大家是指……”

“他的意思是,凡是和他有牵扯的人均难逃一死。虽然我没问死了哪些人,想必是那诈术师的诡计没能抢得先机,害死了一些原本不该死的人吧。那家伙如此执着于抢先对手一步,就是吃了那次亏使然吧。”

胆小如鼠,或许真是如此。百介不由得想起了又市的背影。

“当时阿又还真是让人担心呀。看那家伙一副随时要上吊的模样,还真是让我好一阵子放心不下。”

“治平大人可真是个善人呀。”德次郎乘机数落道。

“给我闭嘴,你这个耍算盘的。当时我那块地小得可怜,若是死了人岂不难收拾?你哪懂得这尸体埋起来有多麻烦,烂起来有多臭气冲天?”

瞧你这坏脾气的臭老头,竟然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德次郎开心地笑着说道。“哎,算啦。你这人呀,当时阿又若真的上吊,你理应会帮他一把才是吧。而你们俩也因此结缘,想必这种事再怎么逼,你都不敢说出来才是吧?一个只懂得助人上吊的狠心老头,竟然救了命不该绝却险些上吊的诈术师一命,听来还真是教人笑掉大牙!想必就连猫狗听了,都要笑破肚皮。”

少胡说,治平语带厌恶地说道。“这种害人之心我可是从来没有过。只是救了这恶棍一命,哪怕我心地再善良,死了都得下地狱。不,说不定阎罗王都要被我吓呆了呢。总之……”治平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家伙果真厉害。当时阿又原本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突然又出现在我栖身的小屋门前,着实把我吓个正着,还以为是哪个死人上门来找我偿命呢。”

“以为他是个亡魂吗?”

“是呀。原本以为他早死在某处了,看到我生得慈眉善目,就飘呀飘地找上门来。当时还纳闷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怪都得怪那家伙,一年到头都穿着那身白寿衣。只不过,他当时的模样还真是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似乎参透了什么。”

“是悟了什么道?”

“一个大骗徒哪可能悟什么道!”

“骗徒悟不了道吗?”

“当然悟不了。当时那家伙已经和现在一样,一脸不讨喜的神情,贼头贼脑地站在我家门口。你猜猜当时阿又说了什么?”

“哪猜得到?”

“那臭小子竟然说有桩差事得找我帮个忙呢。”

“差事?”

“是呀。还说在山中耕田,未免太埋没我这首屈一指的掮客了。那家伙竟然连我的长相、出身都摸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你的易容术被他识破了?德次郎说道。

喂,我的易容术哪可能出什么纰漏?治平怒声骂道。“论易容,我可是老经验了。就连昔日的强人帮同伙,几乎都没一个看见过我的真面目。被人识破这种事可是连一次都没发生过。而且,当时那身庄稼汉打扮并非伪装,我当时可是真心务农。未料竟然……”

“还是被他看穿了。唉,这家伙果然有一手呀。”德次郎一脸严肃地应和道。

“请问……”百介问道,“当时又市是否已经摆脱了寻死的心意,也就是死神的魔掌?”

应该是吧,治平再度停下脚步说道。“当时曾听到那家伙自言自语道,反正活也是孤零零的,死也是孤零零的,那么死活又有什么分别?”

“突然看开了?这岂不代表那家伙真是悟道了?”

德次郎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蝉鸣。

“噢,这下天气可要变热了。若不在正午前进入江户界,咱们可要被烤焦了。”

治平加快了脚步。好久没上江户了呀,德次郎说道。

至于百介,则依旧在想象又市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