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幽灵 四(第2/3页)

“有道理。”

这和又市一伙设局的方式可是完全相反。又市等人所设的陷阱,悉数设计成宛如妖怪所为。遗憾、惆怅、怨恨、伤痛、嫉妒、哀愁乃至憎恨,只要将形形色色的现实苦痛归咎为妖魔所为,似乎就能有个圆满的解释,这就是又市一伙人设局时依循的道理。要成功达成目的,光凭半吊子功夫可是办不到的。而这些案子则是完全相反。看来那伙人打算先佯装妖魔进行暴戾劫掠,事后再把罪行推给他人。虽不知凶手是什么身份,亦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百介认为那些人的做法实在卑劣。

“唉,看来几乎没有人见过川久保一族的真面目,但大多又都知道山中似乎住着这么一群人。是吧?”

“或许不知道他们姓什么,但理应知道他们的存在才是。”

“没错。这一带流传着不少落人的传说,不似川久保村那样保持孤立,成为乡士与村民同化共生的落人后裔亦不在少数。或许咱们这种外人不易体会,但对本地百姓而言,这可就成了个极易理解、颇具说服力的解释了。”

“川久保一族正好是极适合嫁祸的对象?”

看来正是如此,百介说道。“再者,若只是空泛的传闻,或许不易令人信服,但川久保一族毕竟是真有其人。大家都知道,至今仍有此类与外界毫无接触的异民。因此对那伙布下这残酷之局的凶手而言,他们可就成了最好的目标。模仿传说情节为恶,再找人推卸罪责,川久保一族岂不是再适合不过的对象?毕竟他们真的存在,若须差人搜捕,亦非不可为。”

搜捕,嗯……右近歪着脖子纳闷了起来。

“刻意蛊惑人心,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这种宛如为政者所作所为的恶劣行径,着实让人厌恶。”

“还真是令人费解。”正为左手套上护腕的右近再度歪着脑袋纳闷地说道,“山冈先生这番推测,听来的确有理,但在下依然有些不解。若果真如此,盗贼的目的应是图利,为了脱罪而意图嫁祸于川久保一族;抑或是某些得知川久保一族实情的恶徒,冒用其名义为恶。”

“看来应是如此。”

右近停下了正穿戴手甲的右手。“但在下总觉得情况似乎是相反。”

“相反?”

“在下怀疑,或许川久保一族才是这伙恶徒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是的。这些暴戾行径总让在下觉得似乎不过是借口。”

听右近这么一说,的确有道理。这奸计看来规模极为庞大,但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堪与这规模匹敌的利益可图。虽不知海盗山贼凭劫掠能得到多少好处,总觉得似乎不值得如此精心设局。即使刻意布置成凶手另有其人,若犯案时有所闪失,亦是万事休矣。而若遭嫁祸的川久保一族遭到拘捕,真凶想再犯亦将无以为继。虽然如此布局或许安全,但看来也并不划算。

右近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有人喊道“请留步”。

纸门被拉开,一个身穿白色外褂的矮个子男人跑了进来。就在一行人准备就绪,正欲出门上路的时候,原本已踏上归途的文作突然面带惊恐地折返。

“各位先别急着上路。”

“出了什么事?”

“老夫是特地回来报信的。”语毕,文作以外褂的衣袖遮掩起红彤彤的面颊,并使劲吐出了一口气烘暖脸,“不知何故,外头可是戒备森严。”

“戒备森严?又发生了什么事?”

各位真没注意到?文作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家也坐下吧。瞧你们忙得连外头来了一堆人都不知道。满腔热血不是坏事,但为此失了谨慎,可是会伤了自己的。”

阿银立刻凑向窗边,窥探起屋外的情况。“这是怎么了?”

可有什么异状?右近问道。

“正如这老头说的,就连捕快也来了。”

“捕快?出了什么事吗?”

为了一张布告呀,文作说道。“各位也知道,老夫是无法堂堂正正走在路上的。因此上大街前得先找地方藏身,找个好时机再上路。那时突然发现怎么涌来了一大群人,其中还有些是捕快,让老夫想出去也无从。起先还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发现在那头的大街上立了张布告,聚集了许多人。”

“布告?”

什么样的布告?阿银质问道。

“那种布告好像叫‘高札’还是什么的。老夫目不识丁,看不懂上头写着什么,不过倒是听到凑在布告前头的家伙直呼川久保、川久保的,还说船幽灵就是川久保。”

“什么?”

在下这就去瞧瞧,右近说道,还没戴上另一具护腕便飞奔而出。这浪人可真是精悍呀,瞧他干劲十足的,文作咯咯笑着说道。

“不过,文作先生,没想到您这趟竟然顺利来了。”

百介感到十分不解。国境设有番所,即便如百介或右近这等有身份的人,要想通过都不容易。而阿银这种名字不在人别帐内的人等,要想靠正常手段堂而皇之通过更是不可能。文作自称原为逃离家乡的百姓,从他如今过的日子看来,理应也不会被记录在人别帐上,竟能泰然自若地往返于国境之间。

但文作似乎不把百介的疑虑放在眼里,依旧露出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骑断首马来的罢了。”

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老糊涂了。只不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似乎有一阵微弱的铃声随风传来。想当然的,这不过是断首马这个词引发的联想带给人的错觉罢了。

不久,右近一脸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看来得赶快出发才成,上路吧。”

“怎么了?”百介问道。

“那张布告为高知藩的御船手奉行关山兵五发布的。上头写着:领内频发之惨案实非妖魔诅咒,一切均为居住山中之川久保党所为。”

“是御、御船手奉行发布的?”

“没错,上头是如此写的。上头还明载,此党于领内定居多年,从未缴交年贡税赋,亦拒绝一切劳务课役。如今甚至以暴虐无道之行径威胁领内百姓生活,实为法理所难容,故将于近日举兵讨伐,以儆效尤。”

“要讨伐他们?”

“是的。奉行所既已如此认定,一切便已成定局。如此一来,即使川久保一族真为清白,业已无法全身而退。此地虽气候温暖,如今亦值严峻寒冬,山居者绝难长期据守。这下只能被一网打尽,胆敢违抗则有丧命之虞,说不定全村都将遭杀戮殆尽。”

“若果真如此——”

右近的任务不就完成了?一旦知道要找的人是否在里头,至少北林藩赋予的密令就算达成了。唯一需确认的,仅有欲寻找的人是否也名列其中。若在受拘捕者的名单上没这名字,便无须再深查;若真在其中,右近也无须进一步行动。不论这伙人这回是遭到拘捕还是讨伐,从此均无法继续为恶,实无必要再冒任何险自找麻烦。不过,右近似乎不打算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