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幽灵 三(第3/5页)

听到右近这么说,文作笑着回答:“并非如此。”

“难道不是吗?在下四处打听川久保一伙的消息,结果还连累了这两位朋友遇袭。刚才他们差点儿就要没命了呢。”

“川久保一族可是不会下山的。”

“但是,文作先生——”

“先生这两个字老夫可承受不起,”文作说道,“老夫哪配被称作什么先生,不过是个糟老头罢了。川久保那伙人,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下山的。论人数,那伙人如今大概三十多人。这种事谅武士大爷再怎么在街上打听,也不可能查得出个所以然。对了,袭击几位的人带着的是什么行头?”

“他们用的是刀。”

而且是大得吓人的刀。

“那就对了,川久保那伙人是不用刀的。老夫受他们照顾是三十年前的事,当时他们并没有刀。那伙人靠伐木与木工为生,有时悄悄进入土佐或赞岐做点买卖以图糊口,尽量避免与那些地方的百姓照面。身上并没几个钱。他们有的是山刀和木锯,刀却是没有。”

“那么,那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右近眉头深锁地问道,“不过,在下对川久保也仅是稍事打听,并不记得招惹过什么人。想必山冈先生和阿银小姐亦是如此吧?”

百介当然没有被人盯上的理由。再者……

“再者,那伙人还脱口说出阿枫公主这名字。就是说——”

“没错。那伙人是曾提及似乎与川久保有关联的人名。”

“不过,”文作故意装糊涂地说道,“最近倒是有些家伙装扮成樵夫或屠夫的模样,四处干些坏勾当。”

“哪些坏勾当?”

“破门劫掠、拦路劫财,或扮山贼什么的。在土佐一带还有人身着甲胄,干些和海盗没什么两样的恶事。”

就是这个,右近说道。“在下探听到的就是这则传言。据说那些海盗的真实身份,即为川久保一族。”

“老夫可没这么说。阿波那群家伙……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文作双手抱胸,面带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原来如此呀。”

“是怎么一回事?”看来他必定知道些什么。百介心想。

不过文作马上岔开了话题:“噢,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年轻人呀,瞧你一副满腹经纶的模样,可曾听说过一种名叫古杣的妖怪?”

“倒是没听说过。”

“噢,这是一种出没于韭生一带的妖怪。老夫儿时常听说它的故事。樵夫在伐木时,不是常喊些号子吗?树往横向倒时得大喊‘横山倒’,朝下倒时则大喊‘逆山倒’。古杣就会发出这种喊声,接着也会传来树倒下的声响。但人们趋前一看,却会发现那儿根本什么都没有。”

听来似乎属于常见的幻听一类的妖怪。有人称之为伐空木,也有人称之为伐木天狗,称呼形形色色,不过诸藩均有这种妖怪的传说。

“这也与老夫先前提到的轰釜有关联。据说这是七个曾砍伐一株巨大榉树,受到那株神木诅咒而死的樵夫化成的。”

“七个樵夫?”

“是呀,是七人。据说那株神木四丈高,为了锯倒它,村民雇来了七个樵夫。但任凭他们怎么锯,过了一晚树干就会恢复原状。后来这七人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将锯木时落下的木屑全部烧掉。虽然如此,他们还是连锯了七天七夜。但那株树依旧没有锯倒,而且还叽哩叽哩地叫个不停。又过了三天,树终于倒下了,但就在倒下的同时,这七人也悉数丧命。”

“这七人后来就成了古杣?”

“儿时长辈们是这么说的。这种妖怪还真会发出声音呢,嘶嘶的锯木声、铿铿的砍树声、大树将倒的警告声……老夫也曾听过好几回。长辈总说那是古杣的声音,吩咐说万万不能响应。但是……”文作的额头上挤出了数不清的皱纹,“直到老夫离开村子进了山里,才发现那其实是川久保那伙人的声音。”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可别将两者混为一谈。古杣可不是人,而是妖怪。只不过古杣的声音是川久保那伙人发出来的。”

原来如此。这下百介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大家是刻意说服自己人这川久保一族并不存在。由于和村民没有往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因此,即便告诉大家那怪异的声音其实是川久保那伙人发出的,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不仅如此,对村民而言,那群人竟然就在近邻生息,可是一件极为骇人的事。妖怪神灵尚可借由祈祷平抚,但若是活生生的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群人或许还可能成为危害自己生计的威胁。如此一来,只有将他们解释成妖怪,方能维持村内的秩序。

就当作妖怪到头来成了盗贼吧,文作说道。“人心虽不古,但川久保那伙人可是一点也没变。那些人是不会干这种勾当的。老夫去巡视地藏堂的途中,瞧见一群家伙提着大砍刀在路上,就直觉你们一定是被他们跟踪了。不过,他们可不是川久保那伙人。”

“是吗?”右近眉头深锁地说道,“那么,川久保一族能操弄咒术取人性命的传闻是否属实?”

“这种事在那一带可是稀松平常的。”文作满不在乎地回答。

“稀松平常?”

原本以为答案会是否定的,这回答还真让百介大吃一惊。

“稀松平常,指的可是那杀人咒术?”

“是不至于一天到晚杀人,但这种事每个人都会呀。”

“每个人都会?这怎么可能?大爷您也会吗?”

“这种麻烦事老夫可不干,”文作挥了挥手回答道,“不过在我老家有阴阳师也有祭司。在这一带,每个村子里都有几个大夫,有些地方甚至家家户户都有。逢年过节,这些大夫都得负责主持家中或村内的祭祀,既可为人治病,亦可消灾解厄,同时当然也懂得操弄咒术。毕竟他们得驱除带来灾厄的诅咒。”

“这可是一种宗教?”

右近曾提及似乎有个淫祠邪教。

“哪是什么宗教。宗教也得有座庙,好让人虔诚信奉吧?这些人可不理会那些无谓的繁文缛节。因此对这儿的人来说,这种事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

百介望向右近,发现右近也正看向自己。

“再请教大爷一件事。大爷提到自己三十年前曾投靠川久保一族,当年他们与小松代藩可有任何关联?”

文作摇头回答道:“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小松代城内宣称自己与那伙人完全无关。详细情况老夫就不清楚了。”

“完全无关。如此言明,岂不代表双方其实是有所往来?听起来,这不过是对完全与外界隔绝的村民们的交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