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男 三(第2/4页)

对此事最感困扰的,莫过于茂助本人。

手下雇员停工,乡里抱怨连连。茂助虽曾极力劝阻,以防事态惊动官府,但任何努力均于事无补。到头来,只得由警保寮派出捕亡方,方得以平息暴动。

或许是贱民废止令接连引起暴动和起义,当局对此等事件丝毫不敢大意。最后,共有五人负伤,八人被捕。

茂助也受到严厉谴责,被迫支付罚款。再加上来自邻近乡镇的强烈抗议,逼得茂助不仅连掀起事端者,就连其他甫晋身平民者,皆得悉数解雇。

到头来,这场暴动让原本几已谈定的亲事也就此告吹。毕竟在此情势下,成亲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对方也在不知不觉间疏远。

茂助也只能感叹无缘,就连原本盘算的新商计也因此被迫放弃。

就在此时,家中千金突然失踪。

当时由于人手不足,家中成员都很忙碌,就连阿稻也得帮忙照料家事。当日,阿稻也是打一大清早便忙个不停,后来出门打水,就此失去踪影。直到傍晚,家人才发现阿稻失踪。

第二日、第三日,阿稻均未返家。

究竟是落河溺水,抑或遭人诱拐?三日过后,此事在村中掀起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将暴动之事抛诸脑后。毕竟茂助原本就不是个恶人,一家还是自幕府时代延续至今的望族。至于其女阿稻,更是众人公认的温柔姑娘。于是全村悉数动员,鸣钟击鼓入山寻人。

此时,亦有不少人推测阿稻或许是为难忍婚事告吹之苦而寻短。若是如此,曾助势起哄的村民亦难卸其责。

搜索持续了三日三夜,但阿稻依然行迹杳然。

“未料某日,阿稻却突然返家。”剑之进说道。

“而且是在三年之后?”惣兵卫问道。

“没错,正是在三年之后。阿稻返家,乃是四五日前的事。”

“三年岁月并不算短,若要解释成迷了路当然牵强,怎么看都像是遭人诱拐或离家出走,在他处生活多年。”

“或许真是如此吧。”剑之进回应道,但似乎语带几分犹豫。

“是否真是如此?”

“实情还不得而知。总之,阿稻是带了个娃儿回来的。”

话毕,剑之进一脸别扭地抚弄着胡子。

“是谁生的娃儿?”正马问道。

“当然是阿稻生的。”

“不,我问的是,生父是何许人?”

“这还用说,当然就是山男。”剑之进语带不悦地回答。

“别瞎说。”

“我哪儿是瞎说?困扰我的正是此事。”

“这就真教人不解了。在过去的三年里,那姑娘究竟上哪儿去了?她又不是不能言语,为何失踪三年突然返家,却又……”

正确说来,阿稻并未返家,而是被收容于比野方更为偏远的高尾山麓一带的村外某处。

据传,当时阿稻背着娃儿,在尚未开道的难行之处游荡。当时她浑身龌龊,衣衫褴褛。当地居民见状忧其安危,便唤其止步,并收容照料。

据说阿稻当时的惨像教人不忍卒睹。她腰部以上披着一件以藤蔓束绑、无从判断原色的破布,脚下连草鞋也没穿。她用一块看似布巾的东西背负娃儿,唯一的行头便是几条似乎用来充当娃儿襁褓的破布。

秋季山区寒气逼人,冻得她手脚满是皲裂。

不论问及什么,阿稻姑娘都闭口不语。被问及姓名、住处,均不愿开口作答。

但这姑娘似乎并非不能言语,也不是精神异常。照料起娃儿来依然是手脚利落,亦会出声哄弄,同时也会哺乳。

不过,这姑娘显然已有数日未曾进食,无论娃儿如何吸吮,都吸不出多少乳汁。再者,这娃儿也并非强褓婴孩,而是营养匮乏导致发育不良,虽体格看似甫出生不久,应该已不是哺乳的年龄。

即便如此,一尝到母乳的滋味,娃儿还是停止了哭泣,姑娘也露出了常人应有的神情。但其他时候,她总是眼神涣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依照料者所言,她看起来仿佛着了魔似的。但为其送上饭菜,又懂得彬彬有礼地低头用餐。

据传,如此过了两三日,直至第三天,姑娘才终于开口致谢,并誓言绝不忘此大恩大德。不过,姑娘依然不愿报上名字,问当时欲前往何方,便摇头不答,亦坚决不愿透露其出身,仅坚持不宜继续如此受人照料。

这下,村里的官员只得出面劝阻,告诉她若是如此只身离去,极可能是死路一条。

经过一番好言相劝,姑娘终于坦承自己即为野方村蒲生茂助的长女。

闻讯,茂助未感欣喜而是大惊,连忙赶去探视,见这姑娘确为自己的生女阿稻无误。离散三年的父女,这下终得重逢,但是——

“未料,却添了个外孙?”正马摩挲着下巴说道。

“没错。而且还看见母子俩都骨瘦如柴。据说茂助见状,感觉两人仿佛是教狐狸抓去了似的。”

“又拿狐狸来比喻了?”惣兵卫笑道,“可真像咱们剑之进的作风呀。可惜咱们现在谈的不是狐狸,而是山男什么的。不过,那姑娘可供述了些什么?”

“供述?”

“没错,也就是关于那山男。也不知那东西是否像天狗,而那姑娘是否成了那东西的禁脔?”

“禁脔……也不知是否该如此形容。”

也不知是何故,阿稻起初似乎无法流畅言语,不仅话说得极少,内容还毫无要领,听得茂助完全无法理解。她仅说她曾居于山中,并与山民为伴。不仅如此,话中还夹杂着不少从未听过的词汇,常教人听不懂究竟她想说什么。

问娃儿叫什么名,也仅直唤与太、与太,似乎娃儿就叫这名字。

眼看丝毫理不出头绪,茂助便向收容母女的村民们致谢,支付了充裕的礼金,领着阿稻和与太回到野方。

接下来,茂助试着以和缓的语气在供阿稻浸浴或食用滋养时,一点一点向阿稻询问原委。但阿稻的记忆混乱依然,仅记得曾外出打水,然后又开始语无伦次了。一会儿说什么鳖助,一会儿又说什么间师如何如何,一会儿又提到什么筑屋产子,教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经过数日执拗询问,依然问不出一个究竟,茂助再也无计可施,只得请求阿稻至少说出娃儿的爹是何许人。

阿稻闻言,旋即陷入一阵错乱。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丝不挂,硕大无朋,浑身覆毛,怕死人了,怕死人了。

虽仍听不出所以然,但看来似乎有个浑身赤裸的彪形大汉以蛮力掳走阿稻并加以凌辱,让她怀了这个娃儿。

问起这汉子个头有多大,阿稻便夸张地张开双臂,表示要比屋子还要大。同时还供述其力大无穷,就连猪或熊也能徒手扯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