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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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尾俊介到雨村家来访问时吃了闭门羹。

“我不认识这个人,让他到公司去谈。”雨村在里屋对妻子说。

松尾俊介预料到会被拒之于门外,便有意地向久美子递上一张没有工作单位和职衔的名片,可结果还是连一声都没问就被拒绝了。

“无论如何让我见一见雨村先生,有要事相告。”松尾死乞白赖地恳求着有点腼腆的久美子。

被缠得无可奈何,她进去问丈夫。出来后带着一副为难的表情说:

“实在对不起,我丈夫说,既没邀请,又不认识的人,一律不在家里会见,是不是明天请您到公司去。”

“这事在公司里是不好谈的。”

“您是想拉拢我丈夫吧!”

好象突然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似的松尾,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久美子接着遗憾地说:

“如果是那种事,我丈夫可半点都不会考虑,即使您是专程来访,也是往返徒劳。我劝您以后不要再白跑了。”

“您怎么知道的呢?”

“和您说同样话的人,已经见到三个了。”

“懂了,今天到此为止。可我决不灰心,请转告雨村先生。”说完顺手又拿出一张有工作单位的名片交给了她。

难道自己搞这项科研是错误的吗?最近雨村一直为此烦恼着。他曾经把研究开发二十一世纪的能源定为自己的终身课题,可是随着研究的不断进展,不知为什么,反倒越来越害怕起来。

原子能发电中不可缺少的燃料,同能毁灭地球的某种能量密切相关。

雨村近来常想:自己搞的工作,是否已经超越了人所应做的范围了呢?那是不是对神的挑战?

的确,本来是一种纯科学的发明发现,后来竟背离了发明发现者的初衷,导致使人类陷进痛苦的深渊,这种事例,不胜枚举。从诺贝尔的炸药到许多的生物化学武器,都是这类典型。

生物化学武器的反人道性质,已成为舆论之的。当然不能说有什么合乎人道的武器。

有位生物化学武器专家在其著作中写道:“不能忘记作为绝对性武器的核武器。然而,依靠人的意志力量,我们可以把核武器作为不能使用的武器封存起来。”雨村对这观点是持怀疑态度的。

人类果真这样明智吗?人们明白,机械生产是人类为了丰富自己的物质生活,而使其发达起来的,而另一方面,却由于它的发达而又逐渐破坏了人类生活。尽管懂得这一点,可还是不能使自己发动起来的机械停止运转,甚至反而促使它加速转动。

雨村觉得,人们明明知道这将导致人类自身生活环境的破坏,而又不去加以制止,实在愚蠢可怕。他曾亲眼看到自己周围正在发生的非同寻常的环境破坏,因此他不能再一味地相信“人的意志”了。

雨村认识到,具有比意志更强大的东西,那就是权力。掌握了强大权力的人,不一定就具有人的理智和意志。

值得注意的是,学者和发明家不论如何强调和平利用,一旦这些发明到了掌权人手里的时候,他们就无权过问其用途了。科学家只能象只下蛋的母鸡成天去下蛋,至于用下出的蛋做什么菜,那就无权过问了,只有厨师--当权者说了算。什么“原子能三原则”,无非是厨师驱使母鸡尽量多产卵的催生素罢了!

掌权人践踏无权人的聪明才智的无数历史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雨村想,过去把无数人推到悲惨世界里去的战争,就是那一小撮愚蠢透顶的掌权者发动的。雨村自己在研究过程中真正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应用自己的科研成果,更可悲的是,他的科研成果--原子能的破坏力是极其巨大的。

最近,由于他的实验获得成功,引得大资本家望着他的科研成果垂涎三尺。一帮狗腿子也纷纷蠢动起来。

“我说你……”早饭时久美子担心地招呼丈夫。

“嗯?”

雨村从沉思中醒来吃了一惊。本想往咖啡杯里加蜂蜜,拿起的竟是酱油匙。若不是妻子发现,眼看就要喝酱油咖啡了。

“公司里有什么难心事吗?”久美子盯着雨村的眼睛问。

“有点累啦。”他想,反正讲了,她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苦闷,就随便敷衍了一句。

“没别的事就好。”

久美子最近很担心丈夫。头几天,他曾穿着衬裤就进了浴盆。这阵子上班时常忘带钱包和月票,还很焦躁,动辄发火。

久美子知道有什么事苦恼着丈夫,但究竟是什么事却不了解。问吧,丈夫还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诉她。所以久美子近来也终日愁眉苦脸,心神不宁。难道妻子不能和丈夫同舟共济吗?久美子认为即便丈夫倾吐出肺腑之言也无济于事,丈夫的苦恼恐怕不是靠妻子的安慰能够解除的。

话虽如此,看着丈夫一个人在痛苦,心里委实难过。而这难过之中,还夹杂着被丈夫疏远的凄凉和焦急。

可是,久美子没有逼着丈夫讲出他所不愿讲的话。依她的性格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她是在拘谨礼节之中成长起来的。这种性格丈夫也许不够满意,无奈山河易改禀性难移呀!

从雨村这方面来说,最近他从久美子寝食不安,日夜关心自己的神态里,猝然感受到了动人衷肠的东西。他虽说不上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动机同她结了婚,而她却以一个妻子的无限纯洁和忠诚的心对待着丈夫。她具有男人向女人所要求的温柔善良、文静贤淑等很多美德,她人长得很美,心灵更美,作为一个妻子,实在是理想的。

若不遇到那个女人……雨村想到这里,感到内疚。妻子那令人怜爱的样子,迫使他要吐出实情。

“你说,我这个工作怎么样?”雨村喝了点咖啡说。

“我认为是个很好的工作呀。”久美子毫不迟疑地回答说。

“如果我想改行的话,你会劝阻我吗?”雨村的工作不象一般职工那样可以简单地改换或者放弃,有关方面正在向他的研究项目投入巨大资本。在其背后,隐藏着除了纯学术研究目的外的各种不可告人的企图。这一点使他越想越怕,终日惴惴不安。

倘若以可怕为理由不能辞职的话,那就尤其可怕。

雨村很想听听妻子对自己要改行的反应。

“改行?是辞退现在这个工作吗?”久美子不胜惊讶,因为丈夫过去曾为他所选择的工作感到自豪。在公司里他俩虽不在一个科室供职,但却都是物研的人,丈夫在公司里声誉之高她早有耳闻。

最近,雨村的新燃料浓缩技术羸得了国际上的好评。这项研究使他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甚至闷在家里的久美子,都听到物研的重大成果,如果没有雨村参加就不能进行这样的说法。自己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物研的核心人物,她自然引以为荣。可现在,雨村却一反常态,急于辞退这项工作,自然不免使她心生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