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的发狂(第4/6页)

“接受认错,对你不算过重。”纳见的薄唇现出轻视的微笑。额头宽,下巴窄,典型的倒三角脸,这大概是缺乏感情的标志。鼻梁高,眼睛细长而白眼珠多,在那里浮现的轻笑,更把那原来就是冷酷无情的人的相貌突出了。

纳见也许意识到自己相貌所引出的那种效果,笑了起来。

“只说一句话留给你!”

“请指教!”矢吹不由得对将有什么含意的谈话,感到害怕。

“那,是一个简单的减法,十二减去一是多少?”

“那是……”回答不禁又有些惶恐,肯定是有什么居心,才让计算这样简单的算题。

“对,回答是十一。从十二这个绝对数里去掉一个,当然是十一,可是为什么这必需的十二个员额,代替缺掉的那一个,又新补上了额数以外的那个十三号,你懂得其中的意义吗?”

纳见那白色的视线,向矢吹针刺一样地射过来,尽管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明白他那视线里是含有恶意的。

“不大明白吗?给你说明一下吧。十二这个数字,原是指柏木那个自杀的男人。为了补上这个缺额,提前补上的是指谁?你必须加以说明!”纳见又轻笑了。仅仅唇角露出笑意,眼睛却冷冷地泛着白光。

矢吹感到脑袋像挨了一顿痛打一样。的确是经过了那样的事啊!柏木因为计算机的错误,尽管取得第一的成绩.可是落榜了;作为缺额的补充,补上来的合格者,原来就是自己呀!

如果计算机不出错误,自己从最初就不会考上,支持矢吹的那优越意识,轰的一声崩溃了。

纳见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姿态,又补加了最后的一击:“那么,你是借助计算机的错误才进了菱井银行的,本来是录取额以外的人哪!你如果平日不论什么时候都把这件事铭记在心,就不会再在工作时间和女人调情了。”

纳见的办公桌,在办公室的最后边,和部下的办公桌之间什么屏蔽也没有。他们的交谈,可以清清楚楚地一句不漏地传进在场人的耳中。

以这个事件为契机,和好不容易亲密起来的聪子之间,不由产生了一条沟,二人都想办法努力把沟填平,可是越努力,沟却越深越大了。

同时,矢吹是借计算机的错误才进银行的传说,也在行内扩散开来。

“事到如今才告诉这件事,纳见简直是个魔鬼!”有这种同情的舆论;但大部分是用轻蔑和低级兴趣的眼光来看待矢吹的,好像连不知道这个传说的人也在用这种眼光看人。

矢吹这种被迫害妄想症,更加速和深化了与聪子之间的隔阂。

矢吹心中积累起对纳见的憎恶,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电子计算机的程序编制人员和技术操作人员,是两个各不相同的工种,但在日本目前还没有明确地区分开来。

本来,程序编制人员是计算机的指挥者。计算机的威力,是因存储进软件程式才开始发挥出来的。程序编制人员应该称做是指挥机器的程式设计者。

如果以计算机比喻作猛兽,那么,程序编制人员就是这头猛兽的驯教者。

在这个意义上,程序编制人员就等于是计算机的制造人了。他们为了向用户提供共用性高的程式序列,而加以研制,并作为“柔性商品”储进电子计算机中。

最近,制造商开始向用户提供软件标准部件。所以,用户只要掌握了机械的操作方法和程式的规定事项,谁都能够自如地操作。

虽称为程序编制人员,但实际上,多是指那些不过是计算机工匠似的技术操作人员。只有在制造人研制的程式序列不完备的时候,用户才制造独自的程式序列。

这叫做用户程式,担当此项制造的是计算中心。但是在这种场合,因为本来只是制造程序装置的补助序列,所以与其称为作序编制人员,不如称为设计人员或编码人员更正确些。

矢吹工龄浅,连设计人员或编码人员也不能胜任。在使用计算机的时候,说他是计算机的随员,倒是最正确地反映了他的职务形象。

机器性能是优越的,很少出现故障,直接联结全国各地支行的联机系统也没有中断过。看机器,仅是坐等坐看的生活。

坐等其实就是坐等下班时间的到来。但不允许在那里睡觉,只要机器转动着,不监视是绝对不行的。

监视机器的劳动,要求高度持续的紧张,不大要求人的思考判断。也就是说,劳动可以伴随着充实感,但和愉快的疲劳毫不相关。越劳动越会感到像机器的磨损一样,只剩下无意义地失去时间的消耗感了。

最初期间,矢吹的优越感和新人对工作的好奇心,吸收掉了这种消耗感。

但是,自从纳见告知那个事情以来,这种心情连个破片也不存在了。

有的仅仅是单调的劳动,以及连那劳动都给抹上的情面屈辱感。

和能代聪子的恋情,也和她被调回去的同时结束了。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感受到无时不在的生命的狂喜和盎然的春意了。

把一生结实最多的时期,置放在菱井银行这个巨大的门槛里,直到叫做退休的“刑期”结束时,都得一直被关闭在这里。

这是没有任何欢喜、简直像被放在货场里一样的无聊生活,但矢吹还残留着一个小小的愿望。

他企图向因计算机的错误而录取自己的当事者纳见复仇,向嘲弄自己并破坏同能代聪子爱情的男人复仇。仅仅这一点,是矢吹过着像终身犯罪那样生活的唯一支柱。

午休的片刻,矢吹独自在楼顶上呆然凝望着上空。以前,能代聪子就紧傍在他的身边。

“辞去银行工作吗?”

“嗯!”

“出嫁?”

“想得很好,但不是太遗憾了吗!”

“那为的是什么?”

遥望长空追忆能代聪子姿影的矢吹,听见坐在旁边长椅上的女人谈话声。

虽不特别亲密,但二人同属于计算室,一人比矢吹早一年进银行,是女职员的中坚;另一人是最近刚刚进来的新人。工龄虽然不同,但二人的感情似乎不错,看见她们坐在一块,这也并非初次。

并不打算偷听,可属于同一单位的女人的谈话声,总在耳边回响。

“另外,只是不由得就厌烦起来了。”

“倒是想个什么办法呀,也许是说妥亲事了吧?”

“不一样啊。你年轻还可以,但不久厌烦就会来的,女职员是不能长期干下去的啊。”这样亲切说话的,是年纪大的那个。

“为什么?”年轻的问道。

“公司的工作严酷呀,和女人的娴雅是相反的,若是长期干下去就会觉得枯燥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