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第4/8页)

“来根香烟吧,先生?”

其中一个朋克小子说。现在,凑得更近了,雷布思看清了原来不是个朋克小子,是个朋克姑娘。他以为那些人全部都是男性。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相似,雌雄难辨。

“不了,不好意思,我正在戒烟。”

可她等不及他的回答,已经到别处去找其他人了。她去找一个马上就要抽烟的人。雷布思看看手表,已经两点了,从这里去法庭,还要走上半个小时。那些朋克青年还在为丢失的牌而争论不休。

“我说,如果有一些牌不见了,你怎么能够玩牌呢?伙计,你懂我的意思吗?就像,黄上将[2]到哪里去了?顺便说一句,整个棋盘盘面已经破损了一大半,你想要我们出多少钱啊?”

这个好辩论的朋克小子很高,又特别瘦削,从头到脚,一身全黑,更加凸显了他的身材比例。雷布思的父亲如果看到这个人,会把他叫作“两块夹板”。狼人是肥胖还是瘦削?是高挑还是矮小?是年轻还是年迈?狼人有没有一份工作?狼人有没有妻子?有没有老公?是不是跟他交往亲密的身边人知道真相?而知情人是不是一直在保守秘密?什么时候他会发起下一次出击?又将在哪儿?对于这些问题,丽莎毫无头绪。也许弗莱特对心理学的认识是正确的。心理学很多都是猜测,就像一个棋牌游戏,很多牌都不见了,而没有谁知道怎么玩一盘丢了牌的游戏。有时候,你就得完全摒弃之前的游戏规则,而开始自己设计新的游戏规则。

这正是雷布思现在要做的:在与狼人斗智斗勇的游戏中,他需要制定新的游戏规则,新的规则对他有帮助。报纸上的报道是新规则的开始,但是如果狼人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那将是空谈。

也许卡弗蒂这次可以脱身,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总还会栽进去的。而棋盘上会准备一盘全新的游戏。

雷布思做证完毕后,四点就出了法庭。他把这个案子的文档交还给他的司机,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司机是一个秃顶的中年巡佐[3]。

“知道最后结果了告诉我一声。”他说。司机点点头。

“探长,是不是直接去机场?”好笑的是,司机的一口格拉斯哥口音听上去居然很讽刺。这位巡佐成功地让雷布思感到自卑。再一次,东海岸和西海岸互相之间的好感又少了一分。东西海岸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厚障壁,好比两地之间旷日持久的冷战。司机又把那个问题问了一遍,这次声音还大了点儿。

“没错,”雷布思也用同样响亮的声音回答,“洛锡安地区和边境警察过得可真是奢华的生活啊。”

雷布思回到皮卡迪利酒店后,脑袋还在嗡嗡作响,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夜晚一个人独处。他还没有联系弗莱特和丽莎,反正他们可以等到明天再知道他的行踪。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

万籁俱寂,雷布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任自己无边的思绪空荡荡地飘着。

这一周真是忙得够呛,而且才过了一半。他从药瓶里拿出两片扑热息痛[4],用一杯温水吞服了。这自来水的味道真恶心。据说伦敦的水都流过七副肾脏最终才到人的嘴巴里面,这是真的吗?这水入口后有油污感,并不是爱丁堡的水那种清洌的味道。唉,七副肾脏啊。他看着这些案子,想着自己带来的一些东西,真没用,带了一堆他甚至都不会去用的东西,那瓶威士忌甚至都没怎么喝啊。

房间里某个角落电话响起了。是他的电话,可是过了整整15秒他都没有去接。他沿着墙壁爬过去,终于拿起了听筒,然后放在耳边。

“最好告诉我好消息。”

“你他妈的去哪里了?”电话那头传来弗莱特的声音,焦虑又生气。

“晚上好,乔治。”

“又有一桩命案发生了。”

雷布思马上从床上坐起,摆动着两条腿,问:“什么时候的事?”

“尸体是一个小时之前发现的,还有一件事,”他停顿了下,说,“我们抓到了凶手。”

听到这句话,雷布思站起来了。

“什么?”

“他潜逃的时候,我们抓住他了。”

雷布思几乎腿发软了,但是还是站稳了,他的声音是反常的平静,“是他吗?”

“可能是。”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总部,我们把他带到这里来了。这桩谋杀案发生在布里克巷的一个房子里面,距离狼街不远。”

“在一个房子里面?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啊。其他的谋杀案都是发生在户外。但就像丽莎说过的,凶手的作案手法一直在变化。”

“是的,在一个房子里,”弗莱特说,“可这不是故事的全部。我们抓到疑犯的时候,他身上有从事发地点偷来的赃款,还有一些珠宝和一个相机。”

作案手法又有变化了。雷布思重新坐回床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这个作案手法——”

“相似,我肯定。菲利普·卡津斯正在路上,从他吃饭的地方往这边赶。”

“我要去案发现场,乔治,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好的。”弗莱特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很期待雷布思。雷布思匆忙找纸笔,说:“地址是什么?”

“铜板大街,110号。”

雷布思赶紧把这个地址写在格拉斯哥的机票背面。

“约翰?”

“嗯,乔治?”

“别老不辞而别,行吗?”

“好的,乔治,”雷布思顿了顿,“我现在可以挂了吗?”

“挂了吧,去赶飞机,回头见。”

雷布思把电话放下,然后觉得脚都灌了铅,四肢瘫软,脑袋昏沉,全都不听使唤了,好像难以统一调度自己身体各个部位。他深呼吸几次,然后抬起脚,走到水槽旁边,往脸上拍了一些水,用湿手搓搓颈脖。他抬头看了一眼,几乎认不出墙上镜子里的自己。他叹了口气,然后把双手张开盖住自己的脸,就像罗伊·沙伊德尔[5]在电影里那样。

“好戏开场了。”

出租车司机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克雷孪生兄弟、理查德森和开膛手杰克的故事。到了目的地布里克巷的时候,这位司机大哥就更加激动了,大声说着“老杰克”的故事。

“他干掉了在布里克巷上路过的第一个妓女。理查德森是个坏蛋,以前总在废品站虐待人,给人上刑。如果他对哪个倒霉蛋用电刑,你肯定会知道的,因为废品站的各个门上挂着的灯泡都会闪个不停,而且你还会听到低沉的笑声。电流迅速流过一边的大脑。克雷孪生兄弟以前就在角落里的那个酒吧喝酒,我最小的儿子以前也在那里喝酒,经常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所以后来我就下了禁令,不准他再去那个酒吧混了。他现在在城里上班,做快递员之类,你知道的,骑着电动摩托车满大街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