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申正经(第2/3页)

修道院院长走近威廉,说道:“威廉修士,修道院里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这您都看见了,需要用您的智慧来揭秘。但我恳请您,得赶紧行动。”

“刚才做礼拜的时候他在唱诗堂吗?”威廉指着尸体问道。

“没有。”院长说道,“我注意到他的座位是空着的。”

“没有别的人缺席吗?”

“好像没有。我没有留意。”

威廉在提出新问题之前迟疑了一下,然后,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低声问道:“贝伦加在他的位置上吗?”

院长以赞许的目光不安地看了威廉一眼,他感到吃惊的似乎是:我导师的怀疑居然就是他一瞬间也曾产生过的,不过他怀疑的理由更能让人理解。然后他赶忙说道:“贝伦加他在场,坐在第一排,差不多就在我的右首。”

“自然,”威廉说道,“这一切不能说明什么。我不相信没有人从教堂的后殿进入唱诗堂,因此尸体可能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好几个小时了,至少是大家都去睡觉之后。”

“当然,头班仆人天亮才起床,因此他们是现在才发现尸体的。”

威廉俯下身子凑近尸体,像是习惯于处理死人遗体似的。他沾湿放在水桶旁的那块布,把韦南齐奥的脸擦得更干净些。这时候其他僧侣惊恐地挤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围成一圈,院长让他们安静下来。领头的是塞韦里诺,他是负责修道院全体人员医疗保健的,他走过来,靠近我的导师。为了听清他们的对话,也为了帮威廉从水桶里再取出一块干净的湿布,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怖和厌恶情绪,凑到他们跟前。

“你见过淹死的人吗?”威廉问道。

“见过很多次,”塞韦里诺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说,淹死的人面部不是这样的,而应该是肿胀的。”

“那么说,在有人把他扔进缸里之前他早就死了。”

“为什么那人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那人非杀死他不可呢?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心理扭曲的人所干的事。不过现在我们得看看死者身上是不是有伤和淤血的痕迹。我建议把尸体抬到浴室里去,脱去他的衣服,好好冲洗干净后再仔细检查。我马上就去找你。”

征得院长允许后,塞韦里诺让猪倌们把尸体抬走,威廉要求僧侣们按原路回到唱诗堂去,仆人们也照样退回去,以便把场地空出来。院长没有问为什么,就满足了他的要求。这样,猪血缸旁边只留下我和威廉两个人。把尸体从缸里拉出来时,猪血从缸里溢了出来,周围的雪地被染红了,血水把地上的雪融化出好几处水坑,停过尸的地方还渗出一大滩深红色的血迹。

“真是乱透了。”威廉指着四周僧侣和仆人们留下的凌乱的脚印说道,“亲爱的阿德索,瑞雪是最好的羊皮纸,人的躯体在上面会留下最易读懂的文字,可这张羊皮纸手稿却被拙劣地涂改得难以辨认,我们从上面读不到任何有意思的东西。从这里到教堂,有僧侣们踏过的一长溜脚印,从这里到谷仓和马厩,有仆人们蜂拥而至的足迹,唯一没有动过的就是谷仓至楼堡之间的空地,我们去那里看看是不是会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您想找什么呢?”我问道。

“若死者不是自己跳进缸里去的,那么,我想一定是有人把死尸驮到那里去的。而驮尸体的人,就一定会在雪地上留下较深的足迹,那是与喧闹的僧侣们破坏了现场的脚印不一样的,你就在这周围寻找一下吧。”

我们找到了。让上帝宽恕我的虚荣心吧,我要马上告诉你们,是我发现了猪血缸和楼堡之间的地面上有异样的脚印。那是一块还没有人踩踏过的地面,脚印相当明显,我的导师也立刻注意到了,但看上去比僧侣和仆人们留下的脚印要浅,上面被新降的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因此那脚印应该是较早时留下的。而最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那些脚印中间夹杂着一溜几乎连续不断的印痕,像是留下脚印的人拖拽过什么东西。总之,就在南角楼和东角楼之间的楼堡一侧,有一道异样的印痕从猪血缸一直延伸到膳厅的门口。

“膳厅、缮写室、藏书馆,”威廉说道,“又是藏书馆。那么韦南齐奥是死在楼堡里的,而且很可能是死在藏书馆里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藏书馆呢?”

“我尽量设身处地从凶手的角度思考。如果韦南齐奥是在膳厅、缮写室或是厨房里被杀死的,那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留在那里呢?而如果他是在藏书馆被杀死的,就得把他驮运到别的地方,一来,因为在藏书馆里,尸体是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也许凶手就希望被人发现);二来,因为凶手很可能不愿意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藏书馆。”

“可为什么凶手要有意暴露尸体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作一些假设。谁说凶手就是出于憎恨韦南齐奥才把他杀死的?凶手可以为了留下某种符号,另有用意,只杀死他而不杀死别人。”

“世上的天地万物,犹如一本书或一部手稿……”我喃喃自语道,“不过那会是什么符号呢?”

“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是我们别忘了,有些符号似乎是表明什么,却没有任何意义,例如blitiri或者bu-ba-baff……”

“那可就太残忍了,”我说道,“要是为了说bu-ba-baff就把人给杀了!”

“要是一个人说‘我只相信一个上帝’也把他杀了,那同样也太残忍了……”威廉评价说。

这时候,塞韦里诺跟上了我们。尸体冲洗干净了,也仔细检查过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头部也没有瘀血,像是着魔而死。

“是上帝惩罚他吧?”威廉问道。

“也许是。”塞韦里诺说道。

“或许是中毒而死?”

塞韦里诺犹豫了一下:“也许,也有可能。”

“你的实验室里有毒药吗?”当我们朝医务所走去的时候,威廉问道。

“有是有,不过要看你怎么理解毒药了。有些药品少剂量服用是有益于健康的,而服用过量就会致死。我跟所有的药剂师一样,收藏着一些药材,慎重地使用它们。比如,我在我的植物园里种了缬草。要是在其他药草的浸剂中加上几滴缬草汁,就有镇静作用,可以调节心律,但若是超剂量服用,则会引起昏厥或死亡。”

“你在尸体上没发现有特别的毒药痕迹吗?”

“没有。不过许多毒药是不留痕迹的。”

我们到了医务所。韦南齐奥的尸体在浴室洗干净后被转运到这里,放在塞韦里诺实验室的大工作台上。室内的蒸馏器,玻璃和陶制器皿令我想起炼金大师的作坊(虽然我是间接听人说的)。靠外墙的一长排架子上,摆放着一大串细颈瓶、壶罐和杯盘器皿,里面盛满各种颜色的药物,琳琅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