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月女抄(第2/2页)

在遗书中,他甚至以迟疑口吻怀疑自己的父亲,但是不能和妻子离婚,自己是高中老师,父亲是市议员,家族是他的荣耀;而且离婚需要理由,需要把自己可耻的缺点暴露,他甚至不敢听到“男子汉”这个字眼。

谨慎的他,日益烦闷,他想到自己的死,唯有这样才能解除自己的一切烦恼与疑虑。

可是自杀亦将受到原因追查,许多人将散布谣言,这也无法忍受,因此他想到意外坠崖的死法。

他把此真象告知江津子,他把遗书放入她衣橱的底层,出发往妙义山,几天后她将会看到,在遗书中,他向她道歉,并说宽恕她的行为。

可是江津子无法了解,她认为丈夫在欺骗自己,加代子为何不是他的孩子呢。相信我,我是清白的,她向遗书诉说:

一定有什么错误。

俊二在偶然中看到此遗书,看完时江津子正好走入书房,

木曾似乎能看到当时的情景。

×月×日

加代子,我的眼睛无论在何时,都在凝视着你那幼小的脸庞,我似乎不时双手拥你入怀,却落空地抱自己胸膛。加代子,请听我说,我不能到你那里,太远了。

你与我之间横隔着无限的距离,使我无法靠近,也不能靠近,地上那有如此的父女?

×月×日

再也无法抑止,我在今晚,在她面前如此诉说,加代子入眠中的脸庞,予我勇气。

我哭泣,哭泣着在她面前说:“她是我的女儿!”

她冷冷地反驳道:“请你出去。”

“我不走,我是她父亲。”

“加代子是精一郎的女儿,也是我女儿。”

“你看过遗书吧?这是最好的证明,也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事。”

“那是精一郎的误解。”

“可是做血液检定就知道,我是AB型。江津子,科学会提出证明。”

“请别说了,你是来折磨我们的吗?”

“我是来告诉你真相。”

她突然地猛抽噎着哭了起来。我把如在污泥里爬过、沾满泪与汗的脸孔,伏贴在加代子的脸庞。

“加代子,我是爸爸啊!”

刹那间她的手掴了我的耳光。我挨打着叫道:“杀死我,像青虫一般地踏扁我!”

木曾至此十分了解俊二的生活,陷入荒唐与沉溺酒精的来由。

他的伤害事件,是以此事实背景惹起来的,笔记欠缺入狱中的一段,但最后部分,木益却有领悟之处。

×月×日

由铁格子往外看的天空是既小又成四角形的,今天我头一次看到广大的天空,恢复自由之感深入心胸,在久别的家中惑到生存的幸福。

明天我就打电话给她,在事件之夜,在她家,我们已做了约定。当时,我去她家时,已经决定将加代子和她杀死之后自杀而死,却得到意外结果。

她听完我诉说后说:“无论多少年,”她嗫嚅道,“我们等你回来。请你去自首,这才是唯一的最好办法。”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终于接纳了我,承认了事实。

自从那事以后,我第一次拥抱了她的肩膀,眼泪如雨滴下,我伏在她的肩膀哭了,她的肩膀抖着。

在狱中我不知叫喊了多少次,为了忍受艰苦劳役,我不断叫喊相同语句。

江津子、加代子等我,不久便能相见,我赌上我的半生,必将带给你们幸福。

×月×日。

听到江津子的声音,她说将替我开庆祝酒会,我的胸膛因幸福之感几乎喘不过气。

我想起事件当时,在上田分局曾麻烦的木曾刑警,为了我们三个人的重新生活,在入狱时就想请他做我们的媒人。

我们的人生,我们的——从明天开始,我并非孤独一个人——

笔记到此便结束,木曾抬头,他似乎从字里行间听到江津子的恸哭声,蓝色墨水的细小文字,似渗有人间悲哀。

俊二当晚鼓涨欣然心情去拜访江津子。但是,那个家中却秘藏着肃杀的杀意。

江津子并没有饶恕俊二,她保护了加代子,只有精一郎是她的丈夫。

对于沉默不语的木曾,俊二的母亲惶恐地问道:“刑警先生,俊二也太可怜,加代子是我的孙女,刑警先生能不能让我领回她,我会好好抚养她,这也是死去的俊二之心愿……”

“可是,”木曾探视年迈老妇的脸孔,“这样做,她会幸福吗?”

“但是,她是俊二的女儿。”

“不错,这个我知道,但是我们无法决定谁是她的父亲,决定者是……”说着木曾停止,他惑到迷惑,他觉得能决定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傍晚。

在阵场诊所的客厅,木曾与阵场医师相对入座。

当木曾结束日记的说明后,阵场医师说:“加代子是江津子的女儿,同时也是精一郎的女儿,我将以木崎家的长女抚养她。妹妹付出生命保护的这段秘密,我将一生严守。”

对如此坚决语气,木曾无言以对。

两人保持沉默呼吸宁静客厅的空气。

突然阵场医师抬起头来说道:“那个故事——江津子为什么想起那个奇妙计划,我好像能够体会。”

“是因为……?”

“在当年,大概已有十五、六年吧,”阵场医师把目光抛向遥远之处,“当我们还是文学青年的时代,同人杂志中有一位叫伊原的同好。他在我们办的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慕恋月女的故事……”

医师边想边说地说出“月女抄”的故事大纲。并说明发疯而死的作者之奇言怪行以及他的最后结局。

“我还记得,江津子当时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但也阅读我们出版的杂志,她听到伊原的死讯也曾表示哀叹,她说那是一篇浪漫而美丽的故事,她还说伊原现在也许躺在月女怀抱中睡眠着,这个印象也许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中……”

客厅转暗,夕阳西下后的窗外,尚有微光。月亮,不知上升了没有?阵场医师喃喃道:“那个孩子,将来不知有怎样的人生?”木曾想到这一句话在江津子的遗书最末,也有如此记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