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事件的演变(11-15)

11

当晚,秋宫警部补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

侦查会议开到最后并没有明确的结论,在一片骚动中结束了。尤其是近藤刑警突然提出米乐是凶手的说法,使得众人吵嚷了起来。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双方你来我往,私语不断,对立者之间的意见攻防演变成激烈的口舌之争。

刑事课长一脸失望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得已地宣告会议结束。

不过,当时课长说了这番话:

“各位热心参与讨论,我深表敬意。不过我们的工作必须正视事实,然后根据事实缉捕嫌犯到案。罪案的侦办并非逻辑和推理的游戏。

关于本案,我支持江理子是凶手的说法,但也有人像秋宫科长一样,认为江理子进入屋内的时候,已经有某人将段内杀害了,而近藤刑警更主张白河米乐才是真正的凶手。不可讳言的,这些看法都各有其论点,也各有其矛盾和不明的地方。不过,真相只有一个。为了找出这‘唯一的真相’,希望诸君再多加把劲。”

然后,正打算回家的秋宫警部补被叫进了署长室,刑事课长也在场。

当时,课长说了这样的话:

“为了兵藤瑞枝的奸杀案,署里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我就老实告诉你吧,前天她的父亲来到东京,把署长叫去他下榻的饭店。”

署长痛苦地接着说:“我被兵藤先生骂到臭头。他质问我,凶手还没有抓到,为什么就把专案小组给解散了?他会如此也是情有可原的,我可以了解他身为父亲的心情。重点是,他还告诉我,今年之内他就会调回本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会变成我们的直属上司了。”

“站在署长的立场,”课长继续说,“这是一次非常不愉快的会面。他甚至还说既然知道自己没能力、无法缉捕罪大恶极的嫌犯,就该趁早向上面表明,请求转调到责任比较轻的单位……”

“意思就是要我们自请处分喽?”

“唉,也可以这么说啦。秋宫,希望你别逼署长走上绝路。这次的案件,如果又像迷宫般无法破解……你了解吧?不止是署长一人有事,就连你我的将来都会受到影响。话虽如此,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诬赖他是凶手。”

“这点我了解。”

“关于江理子是凶手的说法,不但逻辑上说得通,证据也很齐全。虽说不到一百分,至少也有九十九分。剩下的那一分,如果你还不满意的话,尽管继续调查。只是希望你能把时间控制在五日内。假使五日之后,你仍无法提出新的事证,就请你撤回你的意见。”

“啊?”

“届时,你必须接受署长的指挥,将案子移送检察厅,提出嫌犯已经死亡的移送书。也就是说,同意本案已由麻布西署完全侦破。”

“……”

“有关警察的各项法规,你也很清楚,法令明文规定—由辖区警署侦办的案件,在移送检察厅的时候,必须遵照警察署长的指挥而行。”

“……”

“说得更明确一点,警官有义务接受上级长官的指挥监督,确实服从上级对其职务的命令。这在警察法及地方公务员法里都有明文记载,你知道吧?”

“是。”

“再五天。五天过后,你就必须依照法定程序来处理这个案子,公事公办。你没有异议吧?”

“是。”

“唉,你只要能了解这点就好了。不好意思,把你留到这么晚。就这样,辛苦你了。”

秋宫警部补无法反驳或拒绝课长的要求。归根究底,他也只是组织的一份子。

一鞠躬后,他走出署长室。

再五天……。回家的路上,他的步伐显得好沉重。

警部补之所以无法认同江理子是凶手的说法,是因为她临死前讲的那些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面对前来救护自己的老人,江理子一开始说的是:“段内……死……”并不是有人问她,她才回答的,是她主动提起的。大概是进入段内屋内发现尸体的震惊,让她急于传达这件事。“段内……死……”,她要说的当然是“段内已经死了”或是“段内快要死了”,她并没有说“我杀死了段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不可能还想欺骗他人或是故意说谎以隐瞒自己的罪行。想必她一定是看到“已经死亡”的段内。

凶手另有其人。

警部补这么认为。也就是说,还有嫌犯X存在。只是,这个假设本身也有很大的矛盾存在。

江理子带去的手表好好地放在盒子里,摆在桌上;包裹表盒的天金堂包装纸则被拆开,掉在桌子底下。而且,那张包装纸上还检测出段内的指纹。

也就是说,段内接过江理子送来的手表,并亲手打开了它。

那个时候,段内敬士还活着!

江理子见到还活着的段内,把手表交给他,并和他交谈。那么,江理子说“段内……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解释成“已经死了”是错误的吗?

所有的推论全都互相对立,各有矛盾。

就因为这样,侦查会议才无法顺利结束,偏偏这个时候,近藤刑警又丢出“凶手是米乐”的说法,让会议更是没完没了,争闹不休。

此刻,米乐人正在拘留室的小房间里,盖着一条被子,由女警轮流看守她。

让警方带回警局的米乐,不管是谁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她并不是在行使缄默权,而是彻底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晚饭送到的时候,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女警只好尝试地泡了一杯咖啡,端给她喝,她大概喝了一半。

“你可以睡觉啊。来,躺下休息吧。”

女警伸手碰触她的身体,却被她嫌恶地挥开了。她不吵不闹,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棉被上,她的脚往前伸直,眼睛瞪着空气,一动也不动。就连负责照顾她的女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必须看守这可怕的人物一个晚上,女警都快要哭出来了。

所幸,宇田刑警从白河家电话旁边的通讯录里,找到他们家佣人的住址。

柏木千代,出身于福岛县郡山市附近的小农村,通讯录里也记载了她娘家的电话。

宇田刑警当场就联络了柏木千代。

电话里,千代一听到对方说:“我是麻布西警察署的宇田”,就马上反问道:“大小姐对叶月老师做了什么?”可见千代知道米乐把江叶章二关在自己家里。

宇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对千代表示此刻米乐正接受警方的保护,结果电话那头的她马上哭了出来:“我没有想到大小姐是认真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偶尔,她会好像说梦话似地胡言乱语,所以接到她的电话时我也不以为意,笑笑就算了。真是抱歉,没想到我回老家一趟,为大家惹来这么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