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6

田丸花从市政府出来,直奔巴士大街。以前没有注意过,今天到这里一看,才发现路旁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往后挪了。空出来的地面有的成了停车场,有的搭建了临时性板房。田丸花不知道这就是市政府为了拓宽巴士大街收购地皮的结果,心想:“原来道路就是这么拓宽的呀!”她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新发现。

跳过临时性板房往前看,看到了一所木造的房子。木造的房子,说起来好听,其实就像是一个用破木片钉起来的小木屋。走近一看,叫田丸花感到惊奇的是,这里竟然不是一所废弃的房子,还有人住!大门一侧还挂着写有主人姓氏的小木牌。小木牌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田丸花费了很大劲才勉强看出是“可岛”两个字,心想:“这个姓真少见。”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田丸花犯嘀咕了。她是带着一股火从市政府直接跑到这里来的,但到底怎样向依然住在这里的钉子户表示支持,她并没有想好。在这里也有像电视新闻里播放的那样的强制搬迁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受到市政府委托的施工单位也许会强行拆掉这所房子。田丸花的眼前浮现出反对拆迁的居民手挽着手向施工单位的人冲过去的情景。说老实话,田丸花不想参加这种类似暴力的行动,也不想真正投入进去。支援也只限于口头支援。

田丸花一边这样想,一边犹豫着。就在这时,那所房子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个大个子老人来,把田丸花吓了一哆嗦。老人瞪着大眼睛看着田丸花。田丸花被老人的气势所压倒,没

来得及考虑就脱口而出:

“请问,您就是可岛先生吗?”

说出这句话来,田丸花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可那位老人就像没听见似的,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莫非这位老人耳背?于是,田丸花又大声问了一句:

“请问,您是可岛先生吗?”

“你是谁?”老人说话的声音很粗,就像是从腹腔深处挤出来的。老人脸色浅黑,肩膀很宽,虽然已经满头白发,但因为留的是板寸,显得非常精悍,年轻时肯定是一位体力劳动者。正因为如

此,在老人的脸上感觉不到什么知性的神情。田丸花认为,跟这种没有什么脑子的人很难打交道。没有经过周密考虑就来到这里,田丸花后悔不已。

“我……我姓田丸。听说这条路要拓宽,我想听听可岛先生的意见。不知道……”

“我就是不搬!”老人不等田丸花把话说完,便大喝一声,然后就像没看见田丸花似的,提着喷壶给种在院子里的树木浇起水来。

老人的态度虽然让田丸花感到意外,但他的行动却让田丸花很感兴

趣。这个不懂礼貌、有些粗野的老人,竟然有耐心照顾院子里的树木,那么他一定能理解田丸花反对砍伐街树的心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来劝您搬家的,而是希望您不要搬家,希望您一直在这个家里住下去。"田丸花冲着老人那宽阔的后背说道。

老人停下浇水的动作,慢慢地回过头来,盯着田丸花看了一阵之后,说出一个叫田丸花摸不着头脑的词:

“河岛。"

“什么?”

“我是河岛,不是可岛!”老人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给树木浇水。原来,田丸花没看清小牌子上的字,田丸花刚才没看见“可”左边的三点水。看来老人回过头来不是因为对田丸花说的话感兴趣,而是因为田丸花说错了他的姓。

“对不起,河岛先生。正如刚才我所说过的,我希望河岛先生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拓宽道路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实现!”田丸花故意只把结论说了出来,而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认为,这样的话就会引起河岛对这件事情的兴趣,从而认真听她说明理由。没想到事与愿违,老人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老人绝对不是因为耳朵有毛病,连名

字叫错了都听得见,田丸花那些话不可能听不见,看来是故意不理睬她。

难道是因为叫错了名字,惹老人生气了?老人生气的理由,田丸花也只能想到这个了。但是,为了防止别人叫错名字,把小牌子上的字写清楚一点儿不就解决问题了吗?那么不清楚的字,两个人里边就会有一个人念错。田丸花觉得老人要是因为叫错名字生气,就太不讲理了。

“喂!河岛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我的意思不是叫您搬家,而是希望您继续在这所房子里住下去!听明白了吗?”田丸花大声重复道。

“真烦人!我一不是傻瓜,二不是聋子,说一遍还不行啊!’’河岛终于有反应了。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无视她田丸花的存在呢?真是个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老人!田丸花有些生气了。田丸花对这个老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是那种很难打交道的没有脑子的人。看来,这第一印象没有错。

“啊,您听见啦?真对不起。那么,我想说的事情您明白了吗?”

“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搬家呢?”

太好了,老人终于上钩了!田丸花心中暗笑,差点儿笑出声来,费了很大劲儿才忍住笑。看来河岛是最后一个钉子户,所以对田丸花所说的不要搬家的话感兴趣。因为叫错了名字而生气的心胸

狭窄的男人,田丸花打心眼儿里看不起。

“您知道为了拓宽道路,要把好不容易才长大的街树全部砍伐的事情吗?”田丸花认为,老人也许就是为了保护街树才当了钉子户的。虽然从老人那粗野的态度上来看,不可能想那么细,但从他

精心照料自家门前的树木的情景来看,说不定还真是为了保护街树。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她田丸花就可以毫无遗憾地退出了。

“不知道!”河岛厌烦地摇晃着脑袋。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是绝对不应该采取这种不严肃的态度的。真是一个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人!田丸花觉得自己把河岛看透了。

“您一点儿都不知道吗?为了拓宽道路,要把这条大街上所有的街树全部砍伐!我们能允许他们这样做吗?那些树一棵一棵地活得好好的,长这么大需要几十年的工夫。人们为了自己方便,要把

那些树全部砍伐,不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吗?”

田丸花反复强调着自己的主张,可是河岛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动心。他用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看着田丸花,说了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是哪个宗教团体的?”

“我不信教,什么宗教团体的都不是!这跟宗教有什么关系吗?我只不过是说要保护街树!”开什么玩笑!她田丸花的主张什么地方跟宗教有关?真是没有教养,连自然保护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