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信奉者(第6/8页)

她说不会去报警。

结业式那天,班导对全班宣布要辞职,一面道别一面开始说事件的真相。我不知道她为何不去报警,而要跟班上的笨蛋们讲,但是她说的话并不无聊。虽然有太夸张很烦人的时候,但她的人生还真算得上有起有伏。

真相即将大白的时候,大家开始盯着我。我承受着尖锐的视线,满意地想着自己是杀人犯的事实先在学校里传开也不错。“要是A再杀人怎么办呢?”得意忘形的笨蛋这么问,班导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

“说A还会杀人是误会了。”

我是当事人,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但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说有心脏病的人,就算是四岁小孩也不会因此心跳停止。”

我的发明被她否定,杀害小孩的不是我而是下村。我只是让小孩昏过去而已。然后下村误会小孩已死,把她扔进游泳池里,所以她才“溺死”。大家的目光一起转到真凶下村的身上。

丢脸。真是太丢脸了。我真想当场咬舌自尽。但是最后班导说出非常有意思的告白。

她把爱滋患者的血液加入我跟下村的牛奶里。

要是我是跟下村一样的笨蛋,搞不好会跳起来大叫:“太赞了!”

自从知道自己扯了母亲后腿,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自杀,但年纪太小想不出好办法。那个时候我祈祷过无数次。

让我生病死掉吧。

现在愿望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出乎意料,不,是做梦也没想到的发展。这简直太成功了。比起儿子成了杀人犯,母亲应该更关心罹患重病的儿子,更可能来看我吧。

这么说很古怪,但那时我感到活下去的勇气油然而生。

我恨不得立刻就去医院诊断出感染了HIV,把诊断书寄到母亲所在的大学,但要等三个月后去检查才会知道。

我坐立难安,简直等不及了。自从母亲离开之后我没有过这么充实的时光。父亲可能不高兴我跟母亲见面,但他要是知道我生病了,态度也会改变吧。说不定能跟母亲一起度过所剩无几的余生呢。

潜伏期通常是五到十年。去上母亲任教的大学,一起做研究吧。两个人一起创造了不起的发明。然后我在母亲的照顾下死去。

我不断想象这个场面。新学期开始,下村拒绝来上学,班上的笨蛋怕被感染也都不接近我,日子过得真是称心如意。

但是笨蛋们慢慢开始干些无聊事。把纸盒牛奶塞进我书桌抽屉跟鞋箱、藏起我的运动服、在我的课本上写:“去死吧。”我郁闷地想着亏他们能干出这么多无聊事,但也有点佩服。坏掉的牛奶在书桌里挤爆的时候我一瞬间想把他们都宰了,但只要想到跟母亲一起生活,就觉得原谅他们也无所谓,随便怎样都好。

漫长的三个月过去,我到邻镇的医院验了血。

验血之后一星期。就算是笨蛋,联手的力量也不能小看。放学后我一个大意被人从背后制住,他们用胶带把我的手脚缠起来。袭击我的家伙还戴了口罩跟橡胶手套,真是准备就要实现了啊。

跟这些笨蛋哭泣求饶的话,他们会放了我吗?跟他们下跪磕头的话能原谅我吗?只要能活下去,做这么屈辱的事也无所谓。但是当天的目标不是我。目标是班长。她被怀疑跟导师打小报告,说班上正在进行那个叫做“制裁”的无聊游戏。

她说不是她干的,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朝我丢了纸盒牛奶。牛奶盒砸到我脸上,砰地一声破掉了。在那瞬间——我脑中浮现母亲打我的记忆。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呢?班长跟我视线相接,冲口说出:“对不起。”她被判有罪。处罚,亲嘴。他们之所以逮住我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有这么多无聊人啊!我回到家,信箱里有一封医院寄来的信。

终于来了!我用发抖的手打开看了,立刻坠入地狱的深渊。阴性。没有感染。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我为什么从没怀疑过呢?可能是因为那天班导吓人的氛围慑住我了吧。

早知道今天被杀了就好。

半夜我用手机把班长叫出来。我没法把这张毫无价值的纸丢掉。就算对自己没价值,对以为自己被HIV带原者亲吻的人来说,可能跟性命一般重要。

不,这个理由是最后来加上的。我不想独处。而且我从以前就对她有点兴趣。这么说才对。我自从看到她到药房打算买各种化学药品而被拒绝之后,就对她感兴趣了。

“我是想要染色……”

她对店员这么说,我心想要是我的话可以用这些玩意做炸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打算。从那时起我就有点在意。

她有想要杀的人吗?我甚至有点期待我们或许可以互相理解。

随便编个简单理由就把班长叫出来了,但我给她看验血结果,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我知道。”

她这么说。难道她用什么别的方法比我先知道验血结果吗?还是详细调查了HIV感染途径,知道班导用的方法感染机率很低吗?但是她在“研究室”玄关告诉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班导根本没有把血液加到牛奶里。班长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她把标着我跟下村学号的空牛奶盒带回家,用手上的药品检查过了。

所以我只是信了班导的胡说八道,自己在做白日梦啊!

但是班导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呢?这样不就等于没有复仇吗?她的目的如果只是要在心理上恐吓我们的话,那以下村来说算是非常成功。他用菜刀刺死了自己老妈,脑筋变得有点不正常,警方都没办法问他话。但是她能在结业式那天就预见这种结果吗?

我觉得下村那个恋母狂没有跟老妈说自己可能感染了HIV才让人惊讶。我以为那家伙一定会一回家就跟老妈哭诉,在还不知道是否感染的这段期间每天都去医院报到。

要是班导打算孤注一掷的话,至少对下村算是报复成功了。那我呢?真正杀人或许的确是下村,但要没有我的计划的话小孩也不会死。她不可能不恨我。就算如此,她再怎样也不可能预测到我会因为没感染而大失所望。

不管班导的意图如何,结果都失败了。真是无聊。活着真无聊。但是选择死亡也很蠢。

我想转换心情解闷。对了,报复那些笨蛋。让那些家伙以为自己感染HIV好了。

第二天,逆转情势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我得感谢班导让我能这么愉快地报复他们。

好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搞不清楚我装炸弹的“动机”了么?我不希望人家以为我把对母亲的思念转移到班长这个女朋友身上,就这样解决了。

要不要写下班长的事让我迟疑了一会儿。与其让人家猜测些有的没的,还是好好写下来得好。